修道眞言


修道眞言:祁至峰編輯。本文不定期更新。2021.12.09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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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忘論 唐.司馬承禎子微
  天隱子養生書
  洞玄靈寶定觀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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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霄琅書 智慧要科 道經師三寶訣
  馬明生眞人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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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仙謝自然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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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道與魔考 仙試
  清和尹眞人語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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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風慶會録(長春眞人語録)
  棲雲王眞人盤山語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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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繡雲閣 第一回 聚仙臺諸眞論道 虛無子四境遊神
  眞誥卷之五 甄命授第一 (仙試)

修道眞言

宋白叟玉蟾子(白玉蟾)輯

修道眞言序

宋白玉蟾著成此書,乃昇天之靈梯,歸西之徑路也。無如文人學士,置性命而不講,以文字爲要務,遂致先天大道日失其傳,而身墮沉淪,歷千萬劫而難出苦海,深可慨已。蓋道之大原出於天,天之命於人者,卽此一點靈光耳。人人具此靈光,無分賢愚,無論貴賤,莫不能全受全歸,以後天返先天。厥性復初,不墮輪迴,不墮地獄,拔祖超玄,永作世外之客,長享快樂之天。奈世人熏心富貴,肆志聲華,執迷膠固,雖經聖賢仙佛,屢指迷津,賜以寶筏,而總不回頭,何哉?或因塵網所縛,或因理障所蔽,遂謂聖賢仙佛爲不足深信。此師心之必不可破也。今當東林普度,先天玄機,眞寓於沙盤木筆間。人皆不以爲眞,反以爲怪。此劫奚能消乎?兹《修道眞言》一書,雖談玄妙,乃與先儒語録無二,易破士子之疑,易醒末學之迷,誠屬善策也。生等勉乎哉。余以巡察到此,香阻雲旌,因於百忙中而樂爲之序。
同治元年三月十三日,太白金星李降筆於秣陵之至善堂。

修道眞言

宋白叟玉蟾子輯

凡參玄宗,不難得手,難從性宗參入。如從此入,便得淵源。倘錯行路徑,如書空尋迹,披水覓路矣。

修玄之理,可以意會,不可以言傳。古人章句之中,隱隱存焉。天不言而四時行。人身陰陽消息,人不能使之然也。

大道之妙,全在凝神處。凡聞道者,宜領此意求之。凝神得竅,則勢如破竹,節節應手。否則面牆而立,一步不能進。

學道之人,須要海闊天空,方可進德。心不虛空,神不安定。能使心不動,便可立丹基。

學道之人,以養心爲主。心動神疲,心定神閒。疲則道隱,閒則道生。胸次浩浩,乃可載道。

邪說亂道久矣,采戰、燒汞、搬運,皆邪道也。年少者、不篤信者、皇皇趨利者,皆未易言此道。欲修此道,先宗一淡字。

仙凡界,人鬼關,全在用工夫。然用工夫者,如擒狡兔然,稍懈則兔縱,稍緊則兔死。須於空虛中覓之,否則何足言工夫哉?

凡人心不內守,則氣自散。若能時時內觀,則氣自斂,調養臟腑,久之神氣充足。古云:「常使氣通關節透,自然精滿谷神存。」

靜時鍊氣,動時鍊心,下學之功畢矣。

須節欲。先天必須後天足。

動時茫茫,不知此心久不在腔子裏。學道者要先知收心法,再言靜功。

欲學玄功,須先時時瞑目,一日間靜坐幾刻,再來問道。聰明智慧不如愚。學人只因伶俐二字,生出意見,做出許多壞事。今欲收拾身心,先從一箇愚字起。

天之生人,人之所以生而不死者,「於穆不已」也。人若無此「不已」,則氣絕矣。故天地以氣機存,人亦以氣機生。能鍊住氣機,便與天地齊壽,便不息了,「不息則久」,《中庸》言之矣。

定其心神,方可言道。要入玄關,須用定力。定則靜,靜則生。不但靜中能靜,必須動中能靜,方見功夫之力。神定,內一著也,事來心應,事去心止。氣定,外一著也,語謹形正,語端氣峻。下學要緊處,全在正氣安神,忘心守口而已。

修道原從苦中來,但得清閒處便清閒,此卽是道。且更須忙裏偷閒。故人能偷閒便有閒,不然,則終身無寧晷矣。

心乃一身之主,故主人要時時在家,一時不在,則官骸亂矣。所以學道貴恆。始勤終怠,或作或輟,則自廢也。

四大威儀皆是假,一點靈光纔是眞。晦藏靈明無多照,方現眞如不二身。則此一點,如劍上鋒,如石中火,一現卽去。故修養家要養聖胎孕嬰兒者,此也。功夫如不早做,及至精乾血枯,屈曲蒲團,有何益哉?

今人慕道者多矣,俗網牽人,是以道心不進。至人非不憫世,奈世人自膠葛何?今爲學子脫此苦惱,略敷數言。夫心之動,非心也,意也。神之馳,非神也,識也。意多欲,識多愛。去此二賊,眞性圓明。不欲,何貪?不愛,何求?無貪無求,性如虛空,煩惱妄想,皆不爲累。再加鍊氣,金丹可成,神仙可冀。

養氣只在收心。心在腔子裏,則氣存矣。

居塵不染塵,乃上品也。其次避之。

清淨二字,是換骨法。

凡人能治心,便是道中人。若全消俗障,何患乎不成?虛之又虛,與天合體。

空空空,空中有實功。若還純寂滅,終是落頑空。

靜坐者,不在坐時靜,要在常時靜。

靈臺不滅,慧覺常存,此道之至寶也。然無形無影,莫可明言。默以心會,不在外求。

神乃心之苗也,面色潤澤,方徵血氣沖和。總要華池養得水足,意樹自然花開。

昔人敎人尋孔顏樂處,此樂非章句可能尋,在天命也。心靜則神清,神清則氣合,始可得之。

下手功夫疏不得。因循無益。得一刻,便做一刻。念頭須時時反照此處,神到則氣到,氣到則命堅。

敬愼二字,通天徹地,再無放心之人能仙能佛。

人生做事,業傳千古,不過此一點神光耳。然神非精不能生,而精非靜不能養。欲至極虛極靈地位,須鍊此能生能養工夫。

道心常現,則凡念自退。一時忘道,則起一時之凡念。一念忘道,則起一念之凡情。須要時時提醒。

人生若幻,須要尋著眞身。天下無一件是實,連此身也不是自家的。只這一點靈光,若無所依,到滅度時,何所附著?豈不哀哉!

焚香烹茶,是道也。卽看山水雲霞,亦是道。胸中衹要浩浩落落,不必定在蒲團上求道。

學道是樂事,樂則是道,苦則非道。但此樂,不比俗人樂耳。

居塵世中應酬,最是妨道。人能於塵事少一分,道力卽進一分。幻緣不破,終無著處。

人當以聖賢自待,不可小視自己,則上達矣。故天下未有不聖賢的神仙。

世人當知儉之道。儉於目可以養神,儉於言可以養氣,儉於事可以養心,儉於欲可以養精,儉於心可以出生死。是儉爲萬化之柄。若不知儉之道,惟以刻薄慳吝是趨,則於儉之道,失之遠矣。

無上妙道,原從沉潛幽靜中得來。若是一念紛紜,則萬緣蔚起,身心性命何日得了?一己尚不能照應,何暇及他事哉?人須亟亟回首,早登彼岸。

玄功不但要養氣足精,仍宜運髓補腦。家私趲聚到十分,方稱富足。倘身中少有缺乏,便是空體面的窮漢子。分明一條好路,如何不走?可惜一箇神仙闕,夜間難道也悤忙?

煩惱是伐性之斧,人當於難制處下功。若不將氣質變化過,怎成得善士?

凡學道人,言語行事,必較世俗人要超脫些。若仍走俗人行徑,何貴乎學道?

學道先以變化氣質爲主,再到與人接物上渾厚些,方是道器。

今之文人,只因理障,難以入道。不知道卽孔孟之道,濂溪、堯夫非此乎?不可專作道家看,要知儒與道是合一的。周、邵二子,何嘗出家修行耶?今人將道作出世一派而畏之,何其誤也。

春桃多豔,是三冬蘊藏之眞陽也。秋菊多黃,是三伏聚養之眞陰也。此中玄理,意會者得之。

人爲形質所累,年紀一到,則百節風生,四體皆痛。何必地獄,卽此便是。平日倘少有靜功,就可免此一段苦楚。故形爲我所愛,我亦爲形所累。

將此一段靈性,做到把握得住時,出生入死,總由我使喚。

學道者,首以清心寡慾爲主。高枕茅簷,肆志竹窗,方是道家逸品。若紛紛逐逐,何異流俗?陶養性情,變化氣質,二語乃入門之始事也。

修道之人,未有不靜默者。粗心浮氣,一毫用不得。

有問前知者,答曰:「機從心生,事以理斷。」以理斷事,人卽神也。棄理問神,神亦不告。

凡入玄門,只以靜性爲主。如目前春庭新雨,四壁寂然,草木含春,暗藏長養。理會此中,就有箇究竟,不必定以談玄爲道。

人心如目也。纖塵入目,目必不安。小事入心,此心卽亂。故學道只在定心。若心不定,卽紙窗之微,爲人扯破,必生怒忿。一鍼之細,爲人取去,便生吝惜。又不定以富貴亂心,得失分念。

煩邪亂想,隨覺卽除。毀譽善惡,聞卽撥去,莫將心受,心受則滿,心滿則道無所居。要令聞見是非,不入於心。使心不受外,名曰虛心。使心不逐外,是名安心。心安而虛,道自來居。

仙經云:「專精養神,不爲物雜謂之清。反神復氣,安而不動謂之靜。」制念以定志,靜身以安神,保氣以存精。思慮兼忘,冥想內觀,則身神幷一。身神幷一,則近眞矣。

垢漸去而鏡明,心漸息而性澄。養成一泓秋水,我不求鏡物,而物自入我鏡中。有諸內,必形諸外,一毫也假不得。前賢云:「山有美玉,則草木爲之不凋。身有妙道,則形骸爲之不敗。」故心有眞工夫者,貌必有好顏色。

人心猶火也,弗戢將自焚也。防微杜漸,總在一心。

天下人,不難立志,最怕轉念。富貴二字,是鉤人轉念的香餌。所以每每得道者,非貧寒,卽大患難之後。何也?割絕塵累,回頭皆空。故孫眞人註《惡疾論》曰:「神仙數十人,皆因惡疾而得仙道。」是塵緣都盡,物我俱忘,毫無轉念,因禍得福也。凡修道之人,一手握住此物,行住坐臥,不爲外動,安如泰山,不動不搖,謹閉四門,使十三賊人不得外入,身中之寶不使內出。日日如此,何必頂禮求眞仙,便是蓬萊第一座。

玄修與釋家不同,釋家呼此形骸爲臭皮囊。道家入門,全要保此形體。故形爲載道之車,神去形卽死,車敗馬卽奔。

大道之傳,原自不難,是世人錯走路頭,做得如此費力。豈不聞「大道不遠在身中,萬物皆空性不空。性若空時和氣住,氣歸元海壽無窮。」又曰:「欲得身中神不出,莫向靈臺留一物。物在身中神不清,耗散眞精道難得。」

一念動時皆是火,萬緣寂處卽生眞。此守中之規也。

進道之要,無如問心。故云:「學道先從識自心,自心深處最難尋。若還尋到無尋處,始信凡心卽道心。」

學道,性要頑鈍,毋用乖巧。其要總在將心放在何思何慮之地、不識不知之天,此大道之總綱也。

捷徑之法,惟守此一心。陽氣不走,相聚爲元海。

夫道未有不探討而得者,卽三敎聖人語録,無非發天地之祕密,接引後學階梯,細心玩味,便知端底。

有問靜功拿不住者,答曰:「萬緣寂處,卽是仙界。此時誠一不二,龍可拿,虎可捉。若云無拿處,仍是未空。」

光景倏忽,魯戈難留,那還禁得執著?自一身推之,吾一身卽天地,天地卽吾一身。天下之人卽吾,吾卽天下之人。不分人我,方是入道之器。倘少分芥蔕,卽差失本來。

凡有志修道者,趁得一時間光陰,便進步用工夫去,將精氣神做到混合而爲一的時節,以待事機之來。不可望事全方下手,是自虛時日也。悠悠忽忽,日復一日,白駒易過,幾見揮戈?

三界之中,以心爲主。心能內觀,卽一時爲塵垢所染,終久必悟大道。若心不能內觀,究竟必落沉淪。故《道德經》首章曰:「常有欲以觀其竅」者,觀此竅也。「常無欲以觀其妙」者,觀此竅中之妙也。太上曰:「吾從無量劫中以來,存心內觀,以至虛無妙道。」學子旣欲潛心,先去內觀,待心中如秋潭浸明月,再談進步。

初入玄關者,不用他求。自今日始,要無漏精液,便是登仙梯航,便是結嬰種子。

修道工夫,如抽蕉剥筍,層層求進,必至頭方止。

學道人全要斂藏,最忌明察。故曰:「人不藏,不能得道之要。」

萬事萌芽,在乎一心。心動則機動,機動則神明而合之。故曰:「至誠之道,可以前知。」「神而明之,存乎其人。」

修道總是鍊得一箇性。有天命之性,有氣質之性。本來虛靈,是天命之性。日用尋常,是氣質之性。今一箇天命之性,都爲氣質之性所掩。若鍊去氣質之性,自現出天命之性來,而道得矣。

先天一炁,本屬無形,妙能生諸有形,所以爲生天生地生人生物之根本也,而道之源頭在是矣。

眞言數段,性體性源,將歷來聖賢未泄之天機,不惜一口道盡。然理雖載於書,法仍傳於口,必待聖師口訣眞傳,下手方有著落,學人切勿自作聰明,可也。

大道歌 虛靖眞君

道不遠,在身中,物卽皆空性不空。
性若不空和氣住,氣歸元海壽無窮。
欲得身中神不出,莫向靈臺留一物。
物在心中神不清,耗散眞精損筋骨。
神馭氣,氣留形,不須雜術自長生。
術則易知道難悟,縱然悟得不專行。
所以千人萬人學,畢竟終無一二成。
神若出,便收來,神返身中氣自回。
如此朝朝還暮暮,自然赤子產眞胎。

靈源大道歌

宋 曹文逸 撰

我爲諸君說端的,命蒂從來在眞息。照體長生空不空,靈鑒涵天容萬物。
太極布妙人得一,得一善持謹勿失。宮室虛閒神自居,靈府煎熬枯血液。
一悲一喜一思慮,一縱一勞形蠹弊。朝傷暮損迷不知,喪亂精神無所據。
細細消磨漸漸衰,耗竭元氣神乃去。只道行禪坐亦禪,聖可如斯凡不然。
萌芽脆嫩須含蓄,根識昏迷易變遷。蹉跎不解去荊棘,未聞美稼出荒田。
九年功滿火候足,應物無心神化速。無心心卽是眞心,動靜兩忘爲離欲。
神是性兮氣是命,神不外馳氣自定。本來兩物更誰親,失卻將何爲本柄?
混合爲一復忘一,可與元化同出沒。透金貫石不爲難,坐脫立亡猶倏忽。
此道易知不易行,行忘所行道乃畢。莫將閉息爲眞務,數息按圖俱未是。
比來放下外塵勞,內有縈心兩何異?但看嬰兒處胎時,豈解有心潛算計?
專氣致柔神久留,往來眞息自悠悠。綿綿迤邐歸元命,不汲靈泉常自流。
三萬六千爲大功,陰陽節候在其中。蒸融關脈變筋骨,處處光明無不通。
三彭走出陰屍宅,萬國來朝赤帝宮。借問眞人何處來?從前元只在靈臺。
昔年雲霧深遮蔽,今日相逢道眼開。此非一朝與一夕,是我本眞不是術。
歲寒堅確知金石,戰退陰魔加慧力。皆由虛淡復精專,便是華胥清靜國。
初將何事立根基?到無爲處無不爲。念中境象須除拔,夢裏精神牢執持。
不動不靜爲大要,不方不圓爲至道。元和內鍊卽成眞,呼吸外求終未了。
元氣不住神不安,蠹木無根枝葉乾。休論涕唾與精血,達本窮源總一般。
此物何曾有定位,隨時變化因心意。在體感熱卽爲汗,在眼感悲卽爲淚。
在腎感念卽爲精,在鼻感風卽爲涕。縱橫流轉潤一身,到頭不出於神水。
神水難言識者稀,資生一切由眞氣。但知恬淡無思慮,齋戒寧心節言語。
一味醍醐甘露漿,飢渴消除見眞素。他時功滿自逍遙,初日鍊烹實勤苦。
勤苦之中又不勤,閒閒只要養元神。奈何心使閒不得,到此縱擒全在人。
我昔苦中苦更苦,木食草衣孤又靜。心知大道不能行,名迹與身爲大病。
比如閒處用功夫,爭似泰然坐大定。形神雖曰兩難全,了命未能先了性。
不去奔名與逐利,絕了人情總無事。決烈在人何住滯,在我更敎誰制御?
掀天聲價又如何?倚馬文章非足貴。榮華衣食總無心,積玉堆金復何濟?
工巧文章與詞賦,多能礙卻修行路。恰如薄霧與輕煙,閒傍落花隨柳絮。
縹渺幽閒天地間,到了不能成雨露。名與身兮竟孰親?半生歲月大因循。
比來修鍊賴神氣,神氣不安空苦辛。可憐一個好基址,金殿玉堂無主人。
勸得主人長久住,置在虛閒無用處。無中妙有執持難,解養嬰兒須藉母。
緘藏俊辯黜聰明,收卷精神作愚魯。堅心一志任前程,大道於人終不負。

坐忘論 唐 司馬承禎子微撰



夫人之所貴者,生也;生之所貴者,道也。人之有道,如魚之有水。涸轍之魚,猶希斗水。弱喪之俗,無情造道。惡生死之苦,愛生死之業。重道德之名,輕道德之行。喜色味爲得志,鄙恬素爲窮辱。竭難得之貨,市來生之福。縱易染之情,喪今身之道。自云智巧,如夢如迷。生來死去,循環萬劫。審惟倒置,何甚如之!故《妙眞經》云:人常失道,非道失人;人常去生,非生去道。故養生者慎勿失道,爲道者慎勿失生。使道與生相守,生與道相保,二者不相離,然後乃長久。言長久者,得道之質也。經云:生者,天之大德也,地之大樂也,人之大福也。道人致之,非命祿也。又《西昇經》云:我命在我,不屬於天。由此言之,修短在己,得非天與,失非人奪。捫心苦晚,時不少留。所恨朝菌之年,已過知命,歸道之要,猶未精通。爲惜寸陰,速如景燭。勉尋經旨,事簡理直,其事易行。與心病相應者,約著安心坐忘之法,略成七條,修道階次,兼其樞翼,以編敘之。

信敬第一

  夫信者道之根,敬者德之蔕,根深則道可長,蔕固則德可茂。然則璧耀連城之彩,卞和致刖;言開保國之效,伍子從誅。斯乃形器著而心緒迷,理事萌而情思忽。況至道超於色味,眞性隔於可欲,而能聞希微以懸信,聽罔象而不惑者哉?如人有聞坐忘之法,信是修道之要,敬仰尊重,決定無疑者,加之勤行,得道必矣。故莊周云:墮肢體,黜聰明,離形去智,同於大通,是謂坐忘。夫坐忘者,何所不忘哉?內不覺其一身,外不知乎宇宙,與道冥一,萬慮皆遺,故莊子云同於大通。此則言淺而意深,惑者聞而不信,懷寶求寶,其如之何?故經云:信不足,有不信。謂信道之心不足者,乃有不信之禍及之,何道之可望乎?

斷緣第二

  斷緣者,謂斷有爲俗事之緣也。棄事則形不勞,無爲則心自安,恬簡日就,塵纍日薄。迹彌遠俗,心彌近道,至神至聖,孰不由此乎?故經云:塞其兌,閉其門,終身不勤。或顯德露能,來人保己;或遺問慶弔,以事往還;或假修隱逸,情希昇進;或酒食邀致,以望後恩:斯乃巧蘊機心,以干時利,既非順道,深妨正業。凡此之類,皆應絕之。故經云:開其兌,濟其事,終身不救。我但不唱,彼自不和,彼雖有唱,我不和之,舊緣漸斷,新緣莫結,醴交勢合,自致日疏,無事安閒,方可修道。故莊子云:不將不迎,爲無交俗之情故也。又云:無爲名尸,無爲謀府,無爲事任,無爲知主。若事有不可廢者,不得已而行之,勿遂生愛,係心爲業。


坐忘論,司馬承禎,雲笈七籤卷九十四,元刻玄都寶藏,殘葉

收心第三

  夫心者,一身之主,百神之帥。靜則生慧,動則成昏。欣迷幻境之中,唯言實是;甘宴有爲之內,誰悟虛非?心識顛癡,良由所託之地。且卜鄰而居,猶從改操,擇交而友,尚能致益。況身離生死之境,心居至道之中,安不捨彼乎?能不得此乎?所以學道之初,要須安坐,收心離境,住無所有,不著一物,自入虛無,心乃合道。故經云:至道之中,寂無所有,神用無方。心體亦然。原其心體,以道爲本,但爲心神被染,蒙蔽漸深,流浪日久,遂與道隔。若能淨除心垢,開釋神本,名曰修道,無復流浪,與道冥合。安在道中,名曰歸根。守根不離,名曰靜定。靜定日久,病消命復。復而又續,自得知常。知則無所不明,常則永無變滅,出離生死,實由於此。是故法道安心,貴無所著。故經云:夫物芸芸,各歸其根,歸根曰靜,靜曰復命,復命曰常,知常曰明。若執心住空,還是有所,非謂無所。凡住有所,則自令人心勞氣發,既不合理,又反成疾。但心不著物,又得不動,此是眞定正基。用此爲定,心氣調和,久益輕爽。以此爲驗,則邪正可知。若心起皆滅,不簡是非,永斷知覺,入於盲定。若任心所起,一無收制,則與凡人元來不別。若唯斷善惡,心無指歸,肆意浮游,待自定者,徒自誤耳。若徧行諸事,言心無染者,於言甚美,於行甚非,眞學之流,特宜戒此。今則息亂而不滅照,守靜而不著空,行之有常,自得眞見。如有時事,或法有要疑者,且任思量,令事得濟,所疑復悟,此亦生慧正根,事訖則止,實莫多思,多思則以知害恬,爲子傷本,雖騁一時之俊,終虧萬代之業。若煩邪亂想,隨覺則除。若聞毀譽之名、善惡等事,皆即撥去,莫將心受。若心受之,即心滿,心滿則道無所居。所有聞見,如不聞見,則是非美惡,不入於心。心不受外,名曰虛心。心不逐外,名曰安心。心安而虛,則道自來居。故經云:人能虛心無爲,非欲於道,道自歸之。內心既無所著,外行亦無所爲,非靜非穢,故毀譽無從生,非智非愚,故利害無由至,實則順中爲常,權則與時消息,苟免諸累,是其智也。若非時非事,役思強爲者,自云不著,終非眞覺。何耶?心法如眼也。纖毫入眼,眼則不安。小事關心,心必動亂。既有動病,難入定門。是故修道之要,急在除病。病若不除,終不得定。又如良田,荊棘未誅,雖下種子,嘉苗不成。愛見思慮,是心荊棘,若不除剪,定慧不生。或身居富貴,或學備經史,言則慈儉,行乃貪殘,辯足以飾非,勢足以威物,得則名己,過必尤人,此病最深,雖學無益。所以然者,爲自是故。然此心由來依境,未慣獨立,乍無所託,難以自安,縱得暫安,還復散亂,隨起隨制,務令不動,久久調熟,自得安閒。無問晝夜,行立坐臥,及應事之時,常須作意安之。若心得定,但須安養,莫有惱觸,少得定分,則堪自樂,漸漸馴狎,唯覺清遠。平生所重,已嫌弊漏,況因定生慧,深達眞假乎!牛馬,家畜也,放縱不收,猶自生鯁,不受驾御;鷹鸇,野鳥也,爲人繫絆,終日在手,自然調熟。況心之放逸,縱任不收,唯益粗疏,何能觀妙?故經云:雖有拱璧,以先駟馬,不如坐進此道。夫法之妙者,其在能行,不在能言。行之則此言爲當,不行則此言爲妄。又時人所學,貴難賤易,若深論法,惟廣說虛無,思慮所不達、行用所無階者,則歎不可思議,而下風盡禮。如其信言不美,指事陳情,聞則心解、言則可行者,此實不可思議,而人不信。故經云: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夫唯不知,是以不吾知也。或有言火不熱、燈不照闇,稱爲妙義。夫火以熱爲用,燈以照爲功,今則盛言火不熱,未嘗一時廢火,空言燈不照闇,必須終夜然燈,言行相違,理實無取。此即破相之言,而人反以爲深玄之妙。雖則惠子之宏辯,莊生以爲不堪,膚受之流,誰能斷簡?至學之士,庶不留心。或曰:夫爲大道者,在物而心不染,處動而神不亂,無事而不爲,無時而不寂,今猶避事而取靜,離動而求定,勞於控制,乃有動靜二心,滯於住守,是成取捨兩病,都未覺其所執,仍自謂道之階要,何其謬耶!荅曰:總物而稱大,通物之謂道,在物而不染,處事而不亂,眞爲大矣,實爲妙矣。然謂吾子之鑒,有所未明,何則?徒見貝錦之輝煥,未曉始抽於素絲,才聞鳴鶴之沖天,詎識先資於鷇食,蔽日之幹,起於毫末,神凝之聖,積習而成。今徒學語其聖德,而不知聖之所以德,可謂見卵而求時夜,見彈而求鴞炙,何其造次哉!故經云:玄德深矣遠矣,與物反矣,然後乃至大順。

簡事第四

  夫人之生也,必營於事物,事物稱萬,不獨委於一人。巢林一枝,鳥見遺於叢葦;飲河滿腹,獸不吝於洪波。外求諸物,內明諸己,知生之有分,不務分之所無,識事之有當,不任非當之事。事非當則傷於智力,務過分則斃於形神,身且不安,何情及道?是以修道之人,要須斷簡事物,知其閑要,較量輕重,識其去取。非要非重,皆應絕之。猶人食有酒肉,衣有羅綺,身有名位,財有金玉,此並情欲之餘好,非益生之良藥,眾皆徇之,自致亡敗。靜而思之,何迷之甚!故莊子云:達生之情者,不務生之所無以爲。生之所無以爲者,分外物也。蔬食弊衣,足延性命,豈待酒食羅綺,然後生全哉?是故於生無所要用者,並須去之;於生之用有餘者,亦須捨之。財有害氣,積則傷人,雖少猶累,而況多乎?今以隋侯之珠,彈千仞之雀,人猶笑之,況棄道德、忽性命,而從非要,以自促伐者乎?夫以名位比於道德,則名位假而賤,道德眞而貴,能知貴賤,應須去取,不以名害身,不以位易道。故莊子云:行名失己,非士也。《西昇經》云:抱元守一,過度神仙。子未能守,但坐榮官。若不簡擇,觸事皆爲,則身勞智昏,修道事闕。若處事安閒,在物無累者,自屬證成之人。若實未成而言無累者,誠自誑耳。

眞觀第五

  夫觀者,智士之先鑒,能人之善察,究儻來之禍福,詳動靜之吉凶,得見機前,因之造適,深祈衛足(定),功務全生,自始之末,行無遺累,理不違此,故謂之眞觀。然則一餐一寢,俱爲損益之源;一言一行,堪成禍福之本。雖則巧持其末,不如拙誡其本。觀本知末,又非躁競之情,是故收心簡事,日損有爲,體靜心閒,方能觀見眞理。故經云:常無欲以觀其妙。然於修道之身,必資衣食,事有不可廢、物有不可棄者,當須虛襟而受之,明目而當之,勿以爲妨心生煩躁。若因事煩躁者,心病已動,何名安心?夫人事衣食者,我之船舫,我欲渡海,事資船艙,渡海若訖,理自不留,何因未渡,先欲廢捨?衣食虛幻,實不足營,爲出離虛幻,故求衣食。雖有營求之事,莫生得失之心,則有事無事,心常安泰。與物同求而不同貪,與物同得而不同積,不貪故無憂,不積故無失,迹每同人,心常異俗。此實行之宗要,可力爲之。前雖斷簡,病有難除者,且依法觀之。若色病重者,當觀染色,都由想爾。想若不生,終無色事。若知色想外空,色心內妄,妄心空想,誰爲色主?經云:色者,全是想爾。想悉是空,何有色耶?又思妖妍美色,甚於狐魅,狐魅惑人,令人厭患,身雖致死,不入惡道,爲厭患故,永離邪婬。妖艷惑人,令人愛著,乃至身死,留戀彌深,爲邪念故,死墮地獄,永失人道,福路長乖。故經云:今世發心爲夫妻,死後不得俱生人道。所以者何?爲邪念故。又觀色若定是美,何故魚見深入,鳥見高飛,仙人以爲穢濁,賢士喻之刀斧?一生之命,七日不食,便至於死。百年無色,翻免夭傷。故知色者,非身心之切要,適爲性命之仇賊,何乃繫戀,自取銷毀?若見他人爲惡,心生嫌惡者,猶如見人自殺,己身引頸承取他刃,以自害命。他自爲惡,不遣我當,何故引取他惡,以爲己病?又見爲惡者若可嫌,見爲善者亦須惡。夫何故?同障道故。若苦貧者,則審觀之,誰與我貧?天地平等,覆載無私,我今貧苦,非天地也;父母生子,欲令富貴,我今貧賤,非由父母,人及鬼神,自救無暇,何能有力,將貧與我?進退尋察,無所從來,乃知我業也,乃知天命也。業由我造,命由天賦,業命之有,猶影響之逐形聲,既不可逃,又不可怨。唯有智者,善而達之,樂天知命故不憂,何貧之可苦?故莊子云:業入而不可舍爲自業。故貧病來入,不可舍止。經云:天地不能改其操,陰陽不能回其業。由此言之,故知眞命也,非假物也,有何怨焉?又如勇士逢賊,無所畏懼,揮劍當前,群寇皆潰,功勳一立,榮祿終身。今有貧病惱害我者,則寇賊也;我有正心,則勇士也;用智觀察,則揮劍也;惱累消除,則戰勝也;湛然常樂,則榮祿也。凡有苦事,來迫我心,不作此觀而生憂惱者,如人逢賊,不立功勳,棄甲背軍,逃亡獲罪,去樂就苦,何可憫焉?若病者,當觀此病,由有我身,我若無身,患無所託。故經云:及吾無身,吾有何患?次觀於心,亦無眞宰,內外求覓,無能受者,所有計念,從妄心生,若枯形灰心,則萬病俱泯。若惡死者,應思我身是神之舍,身今老病,氣力衰微,如屋朽壞,不堪居止,自須捨離,別處求安,身死神逝,亦復如是。若戀生惡死,拒違變化,則神識錯亂,自失正業,以此託生,受氣之際,不感清秀,多逢濁辱,蓋下愚貪鄙,實此之由。是故當生不悅,順死無惡者,一爲生死理齊,二爲後身成業。若貪愛萬境,一愛一病。一肢有疾,猶令舉體不安,而況一心萬病,身欲長生,豈可得乎?凡有愛惡,皆是妄生。積妄不除,何以見道?是故心捨諸欲,住無所有,除情正信,然後返觀,舊所癡愛,自生厭薄。若以合境之心觀境,終身不覺有惡;如將離境之心觀境,方能了見是非。譬如醒人,能知醉者爲惡,如其自醉,不覺其非。故經云:吾本棄俗,厭離世間。又云:耳目聲色,爲子留愆。鼻口所喜,香味是怨。老君厭世棄俗,猶見香味爲怨。嗜欲之流,焉知鮑肆爲臭哉?

泰定第六

  夫定者,出俗之極地,致道之初基,習靜之成功,持安之畢事,形如槁木,心若死灰,無感無求,寂泊之至,無心於定而無所不定,故曰泰定。莊子云:宇泰定者,發乎天光。宇則心也,天光則發慧也。心爲道之器宇,虛靜至極,則道居而慧生。慧出本性,非適今有,故曰天光。但以貪愛濁亂,遂至昏迷。操雪柔挺,復歸純靜,本眞神識,稍稍自明,非謂今時別生他慧。慧既生已,寶而懷之,勿爲多知而傷於定。非生慧難,慧而不用難。自古忘形者眾,忘名者寡。慧而不用,是忘名也,天下希及之,故爲難。貴能不驕,富能不奢,爲無俗過,故得長守富貴。定而不動,慧而不用,德而不恃,爲無道過,故得深證眞常。故莊子云:知道易,勿言難。知而不言,所以之天;知而言之,所以之人。古之人,天而不人。慧能知道,非得道也。人知得慧之利,未知得道之益。因慧以明至理,縱辯以感物情,興心徇事,觸類而長,自云處動而心常寂焉。知寂者,寂以待物乎?此行此言,俱非泰定。智雖出眾,彌不近道。本期逐鹿,獲兔而歸,所得蓋微,良由局小。故莊子云:古之治道者,以恬養智。智生而無以智爲也,謂之以智養恬。智與恬交相養,而和理出其性。恬智則定慧也,和理則道德也。有智不用,以安其恬,養而久之,自成道德。然論此定,因爲而得成,或因觀利而見害,懼禍而息心,捐捨滌除,積習心熟,同歸於定,咸若自然,疾雷破山而不驚,白刃交前而無懼,視名利如過隙,知生死若潰癰,故知用志不分,乃凝於神。心之虛妙,不可思也。夫心之爲物,即體非有,隨用非無,不馳而速,不召而至,怒則玄石飲羽,怨則朱夏隕霜,縱惡則九幽匪遙,積善則三清何遠,忽來忽往,動寂不能名,時可時否,蓍龜莫能測,其爲調禦,豈鹿馬比其難乎?太上老君運常善以度人,昇靈臺而演妙,略三乘之因果,廣萬有之自然,漸之以日損有爲,頓之以證歸不學,喻則張弓鑿戶,法則挫銳解紛,修之有常,習以成性,黜聰墮體,嗒焉坐忘,不動於寂,幾微入照。履殊方者,了義無日。由斯道者,觀妙可期。力少功多,要矣妙矣。

得道第七

  夫道者,神異之物,靈而有性,虛而無象,隨迎莫測,影響莫求,不知所以不然而然,通生無匱,謂之道。至聖得之於古,妙法傳之於今,循名究理,全然有實,上士純信,克己勤行,空心谷神,唯道來集。道有深力,徐易形神,形隨道通,與神爲一,形神合一,謂之神人。神性虛融,體無變滅,形與道同,故無生死。隱則形同於神,顯則神同於形,所以蹈水火而無害,對日月而無影,存亡在己,出入無間。身爲滓質,猶至虛妙,況其靈智,益深益遠乎!故《生神經》云:身神並一,則爲眞身。又《西昇經》云:形神合同,故能長久。然虛無之道,力有深淺,深則兼被於形,淺則唯及其心。被形者,則神人也;及心者,但得慧覺,而己身不免謝。何則?慧是心用,用多則心勞,初得小慧,悅而多辯,神氣漏泄,無靈潤身,遂致早終,道故難備。經云尸解,此之謂也。是故大人含光藏輝,以期全備,凝神寶氣,學道無心,神與道合,謂之得道。故經云:同於道者,道亦得之。又云:古之所以貴此道者何?不曰求以得、有罪以免耶?山有玉,草木因之不凋;人懷道,形骸以之永固。資薰日久,變質同神,鍊形入微,與道冥一。散一身爲萬法,混萬法爲一身,智照無邊,形超靡極,總色空而爲用,合造化以爲功,眞應無方,信惟道德。故《西昇經》云:與天同心而無知,與道同身而無體,然後大道盛矣,謂證得其極者也。又云:神不出身,與道同久。且身與道同,則無時而不存;心與道同,則無法而不通。耳與道同,則無聲而不聞;眼與道同,則無色而不見。六根洞達,良由於此。

  至論玄教,爲利深廣,循文究理,嘗試言之。夫上清隱秘,精修在感,假神丹以鍊質,智識爲之洞忘,道德開宗,勤信唯一,蘊虛心以滌累,形骸得之絕影,方便善巧,俱會道源,心體相資,理踰車室,從外因內,異軌同歸,該通奧賾,議默無逮,二者之妙,故非孔釋之所能鄰,其餘不知,蓋是常耳。

坐忘樞翼

夫欲修道成眞,先去邪僻之行,外事都絕,無以干心,然後端坐,內觀正覺。覺一念起,即須除滅,隨起隨制,務令安靜。其次,雖非的有貪著,浮遊亂想,亦盡滅除,晝夜勤行,須臾不替。唯滅動心,不滅照心,但冥虛心,不冥有心,不依一物,而心常住。此法玄妙,利益甚深,自非夙有道綠、信心無二者,莫能信重。雖知誦讀其文,仍須辨識眞僞。所以者何?聲色昏心,邪佞惑耳,人我成性,自是病深,心與道隔,理難曉悟。若有心歸至道,深生信慕,先受三戒,依戒修行,在終如始,乃得眞道。其三戒者,一日簡緣,二日無欲,三日靜心。勤行此三戒,而無懈退者,則無心求道而道自來。經云:人能虛心無爲,非欲於道,道自歸之。由此言之,簡要之法,實可信哉,實可貴哉。然則凡心躁競,其來固久,依戒息心,其事甚難。或息之而不得,暫得而還失,去留交戰,百體流汗,久久柔挺,方乃調熟。莫以暫收不得,遂廢平生之業。少得靜已,則行立坐臥之時,涉事喧闐之處,皆須作意安之。有事無事,常若無心,處靜處喧,其志唯一。若束心太急,急則成病,氣發狂癡,是其候也。心若不動,又須放任,寬急得中,常自調適,制而無著,放而不逸,處喧無惡,涉事無惱者,此眞定也。不以涉事無惱,故求多事,不以處喧無動,故來就喧。以無事爲眞定,以有事爲應迹。若水鏡之爲鑑,則遇物而見形。善巧方便,唯能入定。發慧遲速,則不由人。勿於定中,急急求慧,求慧則傷定,傷定則無慧。定不求慧,而慧自生,此眞慧也。慧而不用,實智若愚,益資定慧,雙美無極。若定中念想,則有多感,眾邪百魅,隨心應現,眞人老君,神異詭怪,是其祥也。唯定心之上,豁然無覆,定心之下,曠然無基,舊業日消,新業不造,無所纏礙,迥脫塵網,行而久之,自然得道。

夫得道之人,心有五時,身有七候。心有五時者,一、動多靜少;二、動靜相半;三、靜多動少;四、無事則靜,事觸還動;五、心與道合,觸而不動。心至此地,始得安樂,罪垢滅盡,無復煩惱。身有七候者,一、舉動順時,容色和悅;二、宿疾普消,身心輕爽;三、填補夭傷,還年復命;四、延數千歲,名曰仙人;五、鍊形爲炁,名曰眞人;六、鍊炁成神,名曰神人;七、鍊神合道,名曰至人。其於鑒力,隨候益明,得至道成,慧乃圓備。若久學定心,身無五時七候者,促齡穢質,色謝歸空,自云慧覺,復稱成道,求諸通理,實所未然,可謂謬矣。

天隱子養生書

  神仙之道,以長生爲本。長生之要,以養氣爲先。夫氣受之於天地,和之於陰陽。陰陽神虛謂之心,心主晝夜寤寐,謂之魂魄。如此,人之身大率不遠乎神仙之道。天隱子,吾不知其何許人,著書八篇,包括祕妙,殆非人間所能力學。觀夫修鍊形氣,養和心虛,歸根契於伯陽,遺照齊於莊叟。長生久視,無出是書。承禎服習道風,惜乎世人夭促眞壽,思欲傳之同志,使簡易而行。信哉。自伯陽而來,唯天隱子而已矣。謹序。

神仙

  人生時稟得虛氣,精明通悟,學無滯塞,則謂之神。宅神於內,遺照於外,自然異於俗人,則謂之神仙。故神仙亦人也,在於修我虛氣,勿爲世俗所論折,遂我自然,勿爲邪見所凝滯,則成功矣。

易簡

  《易》曰:天地之道易簡者,何也?天隱子曰:天地在我首之上,足之下,開目盡見,無假繁巧而言,故曰易簡。簡者,神仙之德也。經曰:至道不繁,至人無爲。然則以何道求之?曰:無求不能知,無道不能成。凡學神仙,先知易簡。苟言涉奇詭,適足使人執迷,無所歸本,此非吾學也。

漸門

  《易》有漸卦,老氏有妙門,人之修眞達性,不能頓悟,必須漸而進之,安而行之故設漸門。一曰齋戒,二曰安處,三曰存想,四曰坐忘,五曰神解。何謂齋戒?曰:澡身虛心。何謂安處?曰:深居靜室。何謂存想?曰:收心復性。何謂坐忘?曰:遺形忘我。何謂神解?曰:萬法通神。故習此五漸之門者,了一則漸次至二,了二則漸次至三,了三則漸次至四,了四則漸次至五,神仙成矣。

齋戒

  齋戒者,非蔬茹飲食而已;澡身者,非湯浴去垢而已。蓋其法在節食調中,磨擦暢外者也。夫人稟五行之氣,而食五行之物,而實自胞胎有形也。呼吸精血,豈可去食而求長生?但世人不知休糧服氣,道家權宜,非永絕粒食之謂也。食之有齋戒者,齋乃潔淨之務,戒乃節身之稱。有飢即食,食勿令飽,此所謂調中也。百味未成熟勿食,五味太多勿食,腐敗閉氣之物勿食,此皆宜戒也。手常磨擦皮膚溫熱,熨去冷氣,此所謂暢外也。久坐久立久勞役,皆宜戒也。此是調理形骸之法,形堅則氣全,是以齋戒爲漸門之首矣。

安處

  何謂安處?曰:非華堂邃宇、重裀廣榻之謂也。在乎南向而坐,東首而寢,陰陽適中,明暗相半。屋無高,高則陽盛而明多;屋無卑,卑則陰盛而暗多。故明多則傷魄,暗多則傷魂。人之魂陽而魄陰,傷於明暗,則病疾生焉。此所謂居處之室,尚使之然,況天地之氣,有亢陽之攻肌,淫陰之侵體,豈不防慎哉!修養之漸,倘不法此,非安處之道。故曰:吾所居室,四邊皆窗戶,遇風即闔,風息即開;吾所居座,前簾後屏,太明則下簾以取其內映,太暗則捲簾以通其外曜。內以安心,外以安目,心目皆安,則身安矣。明暗尚然,況太多事慮,太多情欲,豈能安其內外哉!故學道以安處爲次。

存想

  存謂存我之神,想謂想我之身。閉目即見自己之目,收心即見自己之心。心與目皆不離我身,不傷我神,則存想之漸也。凡人目終日視他人,故心亦逐外走;終日接他事,故目亦逐外視。營營浮光,未嘗復照,奈何不病且夭耶?是以歸根曰靜,靜曰復命,成性存存,眾妙之門。此存想之漸,學道之功半矣。

坐忘

  坐忘者,因存想而得也,因存想而忘也。行道而不見其行,非坐之義乎?有見而不行其見,非忘之義乎?何謂不行?曰:心不動故。何謂不見?曰:形都泯故。或問曰:何由得心不動?天隱子默而不答。又問:何由得形都泯?天隱子瞑而不視。或者悟道,乃退曰:道果在我矣!我果何人哉?天隱子果何人哉?於是彼我兩忘,了無所照。

神解

  一齋戒謂之信解,二安處謂之閒解,三存想謂之慧解,四坐忘謂之定解。信、定、閒、慧,四門通神,謂之神解。夫神之爲義,不行而至,不疾而速,陰陽變通,天地長久,兼三才而言謂之易,齊萬物而言謂之道德,本一性而言謂之眞一。天隱子生乎易中,死乎易中,動因萬物,靜因萬物,邪由一性,眞由一性,是以生死動靜邪眞,吾皆以神而解之。在人謂之人仙,在天曰天仙,在地曰地仙。故神仙之道,同歸一門。

洞玄靈寶定觀經

天尊告左玄眞人曰:夫欲修道,先能捨事。外事都絕,無與忤心,然後安坐,內觀心起。若覺一念起,須卽除滅,務令安靜。其次,雖非的有貪著,浮遊亂想,亦盡滅除。晝夜勤行,須臾不替。唯滅動心,不滅照心;但凝空心,不凝住心;不依一法,而心常住。然則凡心躁競,其次初學息心甚難,或息不得,暫停還失,去留交戰,百體流行。久久精思,方乃調熟。勿以暫收不得,遂廢千生之業。少得靜已,則於行立坐臥之時,涉事之處,諠鬧之所,皆作意安。有事無事,常若無心;處靜處諠,其志唯一。若束心太急,又則成病,氣發狂顛,是其候也。心若不動,又須放任,寬急得所,自恆調適。制而不著,放而不動,處喧無惡,涉事無惱者,此是眞定。不以涉事無惱,故求多事;不以處喧無惡,強來就諠。以無事爲眞宅,有事爲應迹。若水鏡之爲鑒,則隨物而現形。善巧方便,唯能入定。慧發遲速,則不由人。勿令定中,急急求慧,急則傷性,傷則無慧。若定不求慧,而慧自生,此名眞慧。慧而不用,實智若愚,益資定慧,雙美無極。若定中念想,多感眾邪,妖精百魅,隨心應見。所見天尊、諸仙眞人,是其祥也。唯令定心之上,豁然無覆;定心之下,曠然無基。舊業日銷,新業不造,無所罣礙,迥脫塵籠。行而久之,自然得道。夫得道之人,凡有七候:一者,心得定易,覺諸塵漏;二者,宿疾普銷,身心輕爽;三者,填補夭損,還年復命;四者,延數萬歲,名曰仙人;五者,鍊形爲炁,名曰眞人;六者,鍊炁成神,名曰神人;七者,鍊神合道,名曰至人。其於鑒力,隨候益明。得至道成,慧乃圓備。若乃久學定心,身無一候,促齡穢質,色謝方空。自云慧覺,又稱成道者,求道之理,實所未然。而說頌曰:
智起生於境,火發生於緣。
各是眞種性,承流失道源。
起心欲息知,心起知更煩。
了知性本空,知則眾妙門。
洞玄靈寶定觀經終(正統道藏中有泠虛子注

存神鍊氣銘 唐 孫思邈眞人述

  夫身爲神氣之窟宅,神氣若存,身康力健,神氣若散,身乃死焉。若欲存身,先安神氣。即氣爲神母,神爲氣子,神氣若俱,長生不死。若欲安神,須鍊元氣。氣在身內,神安氣海,氣海充盈,心安神定,定若不散,身心凝靜,靜至定俱,身存年永,常住道源,自然成聖。氣通神境,神通慧命。命住身存,合於眞性,日月齊齡,道成究竟。依銘鍊氣,欲學此術,先須絕粒,安心氣海,存神丹田,攝心靜慮。氣海若具,自然飽矣。專心修者,百日小成,三年大成。初入五時,後通七候,神靈變化,出沒自在,峭壁千里,去住無礙。氣若不散,即氣海充盈,神靜丹田,身心永固,自然迴顏駐色,變體成仙,隱顯自由,通靈百變,名曰度世,號日眞人,天地齊年,日月同壽。此法不服氣,不嚥津,不辛苦,要喫但喫,須休即休,自在自由,無阻無礙。五時七候,入胎定觀。

  夫學道之人,心有五時:
  第一時,心動多靜少,思緣萬境,取捨無常,念慮度量,猶如野馬,常人心也。
  第二時,心靜少動多,攝動入靜,而心散逸,難可制伏。攝之勤策,進道之始。
  第三時,心動靜相半,心靜似攝,未能常靜,靜散相半。用心勤策,漸見調熟。
  第四時,心靜多動少,攝心漸熟,事觸還動,動即攝之,專注一境,失而遽得。
  第五時,心一向純靜,無事有事,觸亦不動,由攝心熟,堅固准定矣。

  從此已後,身入七候,任運自得,非關作矣。
  第一候,宿疾普銷,身輕心暢,停心在內,神靜氣安,四大適然,六情沉寂,心安玄境,抱一守中,喜悅日新,名爲得道。
  第二候,填補夭傷,還年復命,超過常限,色返童顏,形悅心安,通靈徹視,移居別郡,揀地而安,鄰里知人,勿令舊識。
  第三候,延年千歲,名日仙人。遊諸名山,飛行自在,青童侍衛,玉女歌揚,騰躡煙霞,綵雲捧足。
  第四候,鍊形爲炁,炁遶身光,名曰眞人。存亡自在,光明自照,晝夜常明,遊諸洞宮,諸仙侍立。
  第五候,鍊炁成神,名曰神人。變通自在,作用無窮,力動乾坤,移山竭海。
  第六候,鍊神合道,名曰至人。神既通靈,色形不定,對機施化,應物現形。
  第七候,身超物外,迥出常倫。大道玉皇,共居靈境,聖賢集會,弘演至眞,造化通靈,物無不達。修行至此,方到道源。萬行休停,名曰究竟。

  今時之人,學道日淺,曾無一候,何得通靈?理守愚情,保持穢質,四時遷運,形委色衰,體謝歸空,稱爲得道,謬矣!

  此胎息定觀,乃是留神駐形之道。術在口訣,不書於文,有德至人,方遇此法,細詳留意,必獲無疑。賢達之人,逢斯聖矣!

太霄琅書 智慧要科 道經師三寶訣

思道訣第五
凡有玄名,青籙白簡。皆自思道,願奉願崇,願學願得,不忘須臾。
嗜欲榮華,音妓財色,無之不干,有之不滯。能捨以歸道,及化以玄眞。
思道守一,不入二門。此智慧之人,皆可以習聖。
始終無異,永正無邪。克得神仙,與道寶合矣。

念經訣第六
道本無形,應感生象。大象無象,象妙難明。
故見眞文,結空成字,戒以吉凶,聖眞傳寫,演說施行。
念之樂受,受之念行,行之必勤,勤之必久。
請問諮疑,解紛釋滯。首末曉明,不負師旨。
無妄穿鑿,無敢損增。不生誹毀,不議竊求。
從師所受,多少隨緣。不敢泄慢,不敢越階。
越是因果,因依師果。後宜遍學,以度羣生。
精記題目,次序分明。一師未足,十師百師,
千師萬師,備足乃已。不備爲中小之士,備者爲大士。
大士大宗,濟度無量。研尋至道,洞智慧源。
始終無違,身足救物。克得神仙,與經寶合矣。

存師訣第七
天地布炁,父母生身。師君敎化,率入至眞。
鍊凡成聖,罰僞賞眞。眞仙登聖,非師不成。
心不可師,師心必敗。自非上聖,不得師心。
師心之聖,尚不顯言,猶悉和光,更相師友。
凡夫無師,永無所成。成道由師,師不可忘。
存之在心,炁炁相續。念念不絕,與經道同。
道寶、經寶、師寶,號曰三尊。有一不備,無路昇眞。
存聖存師,貴師愛資,號大智慧。
始終無虧,克得入玄,與師寶合矣。

凡三合三寶,智慧之源。源因無絕,攝統眾流。
流漂忘歸,緣感發悟。各各執志,急務還期。
期還建業,勇猛專心。反流至源,號曰上聖。
能學聖者,先定三生。生心入眞,誓不懈怠。
生口習誦,解了眾疑。生身束恭,非法不服。
服以明德,解以救迷。眞證無雜,累亂頓祛。
祛累保樂,永劫長存。生無復死,故曰三生。
三生之事,互有前後。行道存神,先整法服。
思眞習道,先當正心,次愼於口,然後檢身。
身口相應,心又符同。三合成德,德著於服。
脫著有時,與俗分別。內外具瞻,動靜所鑒。
以之明德,不可致虧。故初建學業,心憑三尊。
口請妙經,身擬法服。法服之制,品級各殊。
昇降之科,大略于左。

法服訣第八(略)

擇師訣第九
夫欲擇師,諦思自然。自然之理,有陰有陽。
陽貴陰賤,勢運相成。成無貴賤,平等一元。
元炁旣散,求合未諧。男尊女卑,元由謙讓。
能勤謙讓,雖女成尊。謙讓不勤,雖男成賤。
賤而知勤,得崇由讓。導物還宗,宗主最貴。
貴之爲尊,尊在乎道。人無貴賤,道在則尊。
尊道貴德,必崇其人。其人體道,含德厚淳,
雖是女子,男亦師之。父師其子,君師其臣。
奴婢僕使,僮客夷蠻,道之所在,緣之所遭,
高下雖殊,皆當師事。勿以迹賤,而廢其道。
不可居貴,自高失德。人多滯貴,蚩鄙卑賤。
道破此迷,多託猥陋。或出異域,麄醜其形。
或謬其語,或毀正經。猖狂俶儻,穢濁無常。
感激眾滯。明者悟之,闇者疑亂,見者醉昏。
醉昏非眞,所致疑亂,本是俗常。
常俗流宕,去源轉遼。學道反之,知常曰明也。

洞眞太上太霄琅書卷之四

馬明生眞人傳

馬明生者,齊國臨淄人也,本姓和,字君賢。少爲縣吏,因逐捕而爲賊所傷,遇太眞夫人適東嶽,見而憫之。當時殆死,良久忽見一女子,年可十六七,衣服奇麗,姿容絕世,行步其傍,問君賢曰:「汝何傷乃耳?」君賢以實對。夫人曰:「汝所傷,乃重刃關於肺,五臟泄漏,血凝絳府,炁激腸外,此將死之急也,不可復生,如何?」君賢知是神人,叩頭求哀,乞賜救護。夫人於肘後筒中出藥一丸,大如小豆,卽令服之,登時而愈,血絕瘡合,無復慘痛。君賢再拜,跪曰:「家財不足以謝,不知何以奉答恩施。惟當自展駑力,以報所受爾!」夫人曰:「汝必欲以謝我,意亦可佳,可見隨去否?」君賢乃易名姓,自號馬明生,隨夫人執役。

夫人還入東嶽岱宗山崖峭壁石室之中,上下懸絕,重巖深隱,去地千餘丈。石室中有金牀玉几,珍物奇瑋,乃人跡所不能至處也。明生初但服事,只欲學金瘡方,旣見神仙來往,乃知有不死之道,旦夕供給掃灑,不敢懈倦。夫人亦以鬼怪狼虎眩惑眾變試之,明生神情澄正,終不恐懼。又使明生他行別宿,因以好女於臥息之間,調戲親接之。明生心堅志靜,固無邪念。夫人或行,去十日五日方還,或一月二十日方還,輒見有仙人賓客,乘龍駕鳳往來,或有拜謁者,眞仙彌日盈坐。客到,輒令明生出外別室中。或立致精細廚食,肴果非常,香酒奇漿,不覺而至,不可名目。或呼明生坐,與之同飲食。又聞室中有琴瑟之音,歌聲宛妙。夫人亦時自彈琴,琴有一弦,五音並奏,高朗響激,聞於數里,眾鳥皆爲集於岫室之間,徘徊飛翔,驅之不去。蓋天人之樂,自然之妙也。夫人棲止,常與明生同石室中,而異榻耳。幽寂之所,都唯二人。或行去,亦不道所往之處,但見常有一白龍來迎,夫人卽著雲光繡袍,乘白龍而去。袍上專是明月珠綴著衣縫,帶玉珮,戴金華太玄之冠,亦不見有從者。旣還,卽龍自去,不知所在。石室玉牀之上,有紫錦被褥,緋羅之帳,中有服玩之物,瑰金函匳,玄黃羅列,非世所有,不能一一知其名也。有兩卷素書,上題曰《九天太眞道經》,明生亦竟不敢發舒視其文也。唯供給掃灑,守巖室而已。至於玩服,亦不敢竊闚之,亦不敢有所請問。如此五年,愈加勤肅,輒不怠惰。

夫人歎而謂之曰:「汝可謂眞可敎也,必能得道者也。以子俗人,而不淫不慢,恭仰靈炁,而莫之廢,雖欲求死,亦焉可得乎!」因以姓字本末告之曰:「我名婉羅,字勃遂,事玄都太眞王,有子爲三天太上府都官司直,總糾天曹之事,官秩比人間卿佐也。年少,好委官遊逸,虛廢事任,有司奏劾以不親局察,降主東嶽,退眞王之編,司鬼神之師,五百年一代其職。因來視之,勵其使修守政事,以補其過。我久在人間,今奉君王命,又被太上召,不復得停。念汝專謹,故以相語,欲敎汝長生之方、延年之術。而我所受,服以太和自然龍胎之醴,適可授三天眞人,不可以敎始學之者,固非汝所得聞矣。縱或聞之,亦必不能用以持身也。有安期先生,曉金液丹法,其方祕要,便可立用。是九君太一之道,白日昇天者矣。安期明日來,吾將以汝付囑之焉。相隨稍久,其術必傳。」

明日,安期先生至,乘駮驎,著緋衣,戴遠遊冠,帶玉珮及虎頭鞶囊,視之可年二十許,潔白嚴整,從六七僊人,皆執節奉衛。見夫人甚謹,揖稱下官。須臾,設酒果廚膳,飲宴半日許。夫人指明明生,向安期曰:「此子有心向慕,殆可敎訓。昔遇害因緣,遂來見隨。雖質穢未盡,而淫慾已消。今未可授玄和太眞之道,且欲令就君受金液丹方。若可得爾,便宜將去。」

夫人語明生曰:「吾不復得停,汝隨此君去,勿憂念也。我亦時時當往視汝。」因以五言詩二篇贈之,可以相存。明生流涕而辤,乃隨安期先生受九丹之道。詩曰:

其一
暫捨墉城內,命駕岱山阿。仰瞻太清闕,雲樓鬱嵯峨。
虛中有眞人,來往何紛葩。鍊形保自然,俯仰食太和。
朝朝九天王,夕館還西華。流精可飛騰,吐納養青牙。
至樂非金石,風生自然歌。上下凌景霄,羽衣何婆娑。
五嶽非妾室,玄都是我家。下看榮競子,篤似蛙與蟆。
顧盼塵濁中,憂患自相羅。苟未悟妙旨,安事於琢磨?
禍湊由道泄,密愼福臻多。

其二
昔生崑陵宮,共講天年延。金液雖可遐,未若太和僊。
仰登冥靈臺,虛想詠靈人。忽遇扶桑王,九老仙都眞。
駕驂紫虬輦,靈顏一何鮮。啟我尋長途,邀我自然津。
告以鴻飛術,受以玉胎篇。瓊膏凝玄炁,素女爲我陳。
俯挹琳鳳腴,仰上飄三天。雲綱立爾步,五嶽可暫還。
玄都安足遠,蓬萊山腳間。傳授相親愛,結友爲天人。
替卽有刑對,禍必無愚賢。祕則享無傾,泄則軀命顚。

賦詩畢,明生乃隨安期先生,負笈,西之女几山,北到玄丘山,南至秦廬,潛及青城、九嶷,周遊天下。二十年中,勤苦備嘗。安期乃曰:「子眞有仙骨,何專恭之甚耶!吾所不及也。」遂授以太清金液神丹方,而告之曰:「子若未欲昇天,但先服半劑。」與明生相別而去。

明生乃入華陰山,依方合金丹,餌之半劑得仙,而與俗人無異,人莫識其非凡。漢靈帝時,惟太傅胡廣知其有道,嘗訪明生,以國祚大期問之。明生初不對,後亦告焉,無不驗者。後人怪其不老,遂復服金丹半劑,白日昇天。臨去,著詩三首,以示將來。漢光和三年也(公元180年)。詩曰:

其一
太和何久長,人命將不永。噏如朝露晞,奄忽睡覺頃。
生生世所悟,傷生由莫靜。我將尋眞人,澄神挹容景。
盤桓崑陵宮,玄都可馳騁。涓子牽我遊,太眞來見省。
朝朝王母前,夕歸鍾嶽嶺。仰採瓊瑤葩,俯漱琳琅井。
千齡猶一刻,萬紀如電頃。

其二
天地自有常,人命最險毳。年若驚弦發,時猶輕矢逝。
雖有灼灼姿,玉爲塵土穢。林草無秋耀,緑葉豈終歲?
惜此繁茂摧,哀彼寒霜厲。有存理必亡,有興故有廢。
眞官戲玄津,與物無凝滯。神沖紫霄內,形棲山水際。
對虛忘有懷,遊目託容裔。風塵將何來?眞道故可大。

其三
濁塗諒爲歎,世樂豈足預?振褐掃塵遐,飄飄獨遠舉。
寥寥巖嶽際,蕭蕭縱萬慮。靈眞與我遊,落景乘鴻御。
朝乘雲輪來,夕駕扶搖去。嗷嘈天地中,囂聲安得附?

陰眞君傳

陰長生者,新野人。漢和帝永元八年(公元96年)三月己丑立皇后陰氏,卽長生之曾孫也。少處富貴之門,而不好榮位,潛居隱身,專務道術。末聞有馬明生得度世之道,乃以入諸名山求之。到南陽太和山中,得與相見,乃執奴僕之役,親運履舄之勞。明生不敎以度世之法,但旦夕與之高談榮華當世之事,治生園圃之業。十餘年,長生未嘗懈怠。同時有共事明生者十二人,皆怨恚歸去,獨長生禮敬彌肅,而明生數因言語得失之際屢罵之,長生乃和顏悅心,奉謝不及。如此積二十年後,清閒之日,明生問其所欲。長生跽曰:「惟乞生爾。今以糞草之身,委質天匠,不敢有所汲汲,憚於遲速也。」

明生哀其語,乃告之曰:「子眞是能得道者也。」乃將長生入青城山中,煮黃土爲金以示之,立壇歃血。卽日以太清金液神丹授之,欲別去。長生乃叩頭陳謝,暫留仙駕,拜辭曰:「弟子少長豪樂,希執卑遜,剋身勵己,若臨冰谷。不能弘道贊德,宣暢妙味,徒尸素壁立,而老耄及之。是以心存生契,捨世尋眞,天賜嘉會,有幸遭遇。自執箕箒二十二年,心力莫植,常懼毀替,筋力弱薄,微效靡騁,恩養不酬,夙夜感慨。告以更生,頓受靈方。是將灰之質,蒙延續之年;炎林燋草,惠膏澤之霑。若絕炁以其蘇息,瞽闇開其視聽,感荷殊戴,非陋詞所謝。昔太歲庚辰,聞先生與南嶽眞人、洪崖君、雲成公、瀛洲仙女數人共坐,論傳授當委絹之誓,敎授有交帶之盟,應祭九老仙都、九炁丈人諸君。禱祠受之,大藥必行。不祭而受,爲之不成。弟子預在曲室,嘗侍帷側,亦具聞諸仙起末得道之言,說昔受丹節度矣。先生今日見諭,不復陳此,或非先生所授之不盡,將恐是弟子困窮爾!」馬明生慰諭之曰:「非有不盡。汝性耽玄味,專炁而和,靈官幽鑒,以相察矣!不復煩委,爲俗人之信耳。」

於是長生入武當山石室中合丹,又服半劑,不卽昇天,而大作黃金數萬斤,以布施天下窮乏,不問識與不識。周行天下,與妻息相隨,舉門皆壽。後委之,入平都山,白日昇天。臨去,著書九篇,云:「上古得仙者多矣,不可具記而論。但漢興已來,得仙者四十五人,連予爲六矣。二十人尸解,餘者白日昇天焉。」

陰眞君自敘
惟漢延光元年,新野山北,予受和君神丹要訣。(公元122年)
道成去世,副之名山。如有得者,列爲眞人。
行乎去來,何爲俗間?不死之道,要在神丹。
行炁導引,俛仰屈伸,服食草木,可得少延,
不能度世,以至天仙。子欲聞道,此是要言。
積學所致,不爲有神。上士聞之,勉力加勤。
下愚大笑,以爲不然。能知神丹,久視長存。

又著詩三篇,以示將來。詩云:


維予之先,佐命唐虞。爰逮漢世,紫艾重紆。
予獨好道,而爲匹夫。高尚素志,不事王侯。
貪生得生,亦又何求。超迹蒼霄,乘虛駕浮。
青要乘翼,與我爲仇。入火不灼,蹈水不濡。
逍遙太極,何慮何憂。遊戲仙都,顧愍羣愚。
年命之逝,如彼川流。奄忽未幾,泥土爲儔。
奔馳索死,不肯暫休。


予之聖師,體道之眞。昇驣變化,松喬爲鄰。
惟予同學,十有二人。寒苦求道,歷二十年。
中多怠慢,志行不堅。痛乎諸子,命也自天。
天不妄授,道必歸賢。身投幽壤,何時可還。
嗟爾將來,勤加精研。勿爲流俗,富貴所牽。
神丹一成,昇彼九天。壽同三光,何但億千。


維予垂髮,少好道德。棄家隨師,東西南北。
委放五濁,避世自匿。二十餘年,名山之側。
寒不遑衣,飢不暇食。思不敢歸,勞不敢息。
奉事聖師,承顏悅色。面垢足胝,乃見哀識。
遂傳要訣,恩深不測。妻子延年,咸享無極。
黃白已成,財貨千億。役使鬼神,玉女侍側。
予得度世,神丹之力。

葛洪 神仙傳 卷五。杜光庭 墉城集仙錄 卷四。張君房 雲笈七籤 卷一百六
趙道一 歷世眞仙體道通鑑卷之十三

陰眞君還丹歌
北方正氣爲河車,東方甲乙名金砂。兩情含養歸一體,朱雀調養生金華。
金華生出天地寶,人會此言眞正道。子稱虎,卯爲龍,龍虎相生自合同。
龍居震位當其八,虎數元生在一宮。採有日,取有時,世人用之而不知。
收取氣候若差錯,萬般工力徒勞施。至神至聖極容易,先向宮中求鼎器。
溫養火候審陰陽,安排鑪室須擇地。不得地,莫妄爲,切須隱密審護持。
保守莫泄天地機,此藥變化不思議。陽眞砂,陰眞汞,時人求之莫妄動。
無質生質是還丹,凡汞凡砂不勞弄。逢此訣,會此言,鍊之餌之成眞仙。

編者按:

從古到今,一直傳說有神仙,最早有漢代大儒劉向撰《列仙傳》,其次有東晉葛洪《神仙傳》,唐沈汾《續仙傳》,宋隱夫玉簡《疑仙傳》,明張文介《廣列仙傳》,以及其他各種傳記記載,民間最著名的是八仙,呂純陽呂洞賓的大名更是全中國男女老少盡人皆知。神仙,是眞有的,還是古人編造出來的?普通人眞的可以修鍊成仙嗎?我們帶著疑問,先看一則發生在唐代的女仙故事,主人公名叫謝自然,四川省南充縣人。

謝自然詩

謝自然詩.昌黎先生集.卷一.唐.韓愈撰.門人李漢編.南宋淳熙南安軍刊本


果州南充縣,寒女謝自然。童騃無所識,但聞有神仙。
輕生學其術,乃在金泉山。繁華榮慕絕,父母慈愛捐。
凝心感魑魅,慌惚難具言。一朝坐空室,雲霧生其間。
如聆笙竽韻,來自冥冥天。白日變幽晦,蕭蕭風景寒。
簷楹蹔明滅,五色光屬聯。觀者徒傾駭,躑躅詎敢前。
須臾自輕舉,飄若風中煙。茫茫八紘大,影響無由緣。
里胥上其事,郡守驚且歎。驅車領官吏,甿俗爭相先。
入門無所見,冠屨同蛻蟬。皆云神仙事,灼灼信可傳。
余聞古夏后,象物知神姦。山林民可入,魍魎莫逢旃。
逶迤不復振,後世恣欺謾。幽明紛雜亂,人鬼更相殘。
秦皇雖篤好,漢武洪其源。自從二主來,此禍竟連連。
木石生怪變,狐狸騁妖患。莫能盡性命,安得更長延?
人生處萬類,知識最爲賢。奈何不自信,反欲從物遷。
往者不可悔,孤魂抱深冤。來者猶可誡,余言豈空文?
人生有常理,男女各有倫。寒衣及飢食,在紡績耕耘。
下以保子孫,上以奉君親。苟異於此道,皆爲棄其身。
噫乎彼寒女,永託異物羣。感傷遂成詩,昧者宜書紳。

(中國道敎協會第一任秘書長、第二任會長陳攖寧先生,曾對謝自然白日飛昇事蹟眞僞有相關辯證,具録如下:)
陳攖寧《孫不二女功內丹次第詩注》: 沖舉者,卽世俗所謂「白日飛昇」是也。《參同契》曰:「勤而行之,夙夜不休。伏食三載,輕舉遠遊。跨火不焦,入水不濡,能存能亡,長樂無憂。功滿上昇,膺籙受圖。」從古卽有是說,但在今時,旣未嘗見聞,理論上苦無證據,若以歷代神仙傳記爲憑,自然如數家珍,聽者或樂而忘倦,顧又疑其僞造事實,提倡迷信。必須求得一平素不信仙道之人,在伊口中或筆下得一反證,而後方能無疑。試觀唐韓退之先生所作《謝自然詩》云。果州,在今四川順慶府。此詩通篇三百三十字,前半敘事,後半議論,凡惡劣名詞,全數加於其身,極盡詆毀之能事,可見韓先生絕不信世上有神仙。夫神仙所以可貴者,在其成就超過庸俗萬倍,能脫離塵世一切苦難,解除凡夫一切束縛耳,非徒震於神仙之名也。謝自然上昇事,在當時有目共見,雖韓先生之倔強,亦不能不予承認。吾人讀《墉城集仙録》一書,紀謝自然女眞生平神奇事迹至爲詳悉,惟不敢遽信爲眞實。今讀此詩所云:「須臾自輕舉,飄若風中煙」,「入門無所見,冠屨同蛻蟬」諸語,然後知沖舉之說,信不誣也。後之學者,可不勉哉!

謝自然

五代前蜀杜光庭《墉城集仙録》卷十,《謝自然》。
宋李昉等《太平廣記》卷六十六,《謝自然》,出《集仙録》。

謝自然者,其先兗州人。父寰,居果州南充,舉孝廉,鄕里器重,建中初,刺史李端,以試秘書省校書表爲從事。母胥氏,亦邑中右族。自然,性穎異,不食葷血。

年七歲,母令隨尼越惠,經年以疾歸。又令隨尼日朗,十月求還。常所言,多道家事,詞氣高異。其家在大方山下,頂有古像老君,自然因拜禮,不願卻下,母從之。乃徙居山頂,自此常誦《道德經》《黃庭內篇》。

年十四,其年九月,因食新稻米飯,云:「盡是蛆蟲。」自此絕粒,數取皂莢 煎湯服之,卽吐痢困劇,腹中諸蟲悉出,體輕目明。其蟲大小赤白,狀類頗多。自此猶食柏葉,日進一枝。七年之後,柏亦不食。九年之外,仍不飲水。

貞元三年三月,于開元觀詣絕粒道士程太虛,受五千文紫靈寶籙。六年四月,刺史韓佾至郡,疑其妄,延入州北堂東閣,閉之纍月,方率長幼,開鑰出之,膚體宛然,聲氣朗暢,佾卽使女自明師事焉。先是,父寰旅遊多年,及歸,見自然修道不食,以爲妖妄,曰:「我家世儒風,五常之外,非先王之法,何得有此妖惑?」因鎖閉堂中四十餘日,益加爽秀,寰方驚駭焉。七年九月,韓佾轝于大方山,置壇,請程太虛具三洞籙。十一月,徙自然居于州郭。

貞元九年,刺史李堅至,自然告云:「居城郭非便,願依泉石。」堅卽築室于金泉山,移自然居之。山有石嵌竇,水灌其口中,可澡飾形神,揮斥氛澤。

自然初駐山,有一人年可四十,自稱頭陀,衣服形貌,不類緇流,云:「速訪眞人。」合門皆拒之,云:「此無眞人。」頭陀但笑耳。舉家拜之,獨不受自然拜。施錢二百,竟亦不受。乃施手巾一條,受之,云:「後會日當以此相示。」須臾出門,不知所在。久之,當午有一大蛇,圍三尺,長丈餘,有兩小白角,以頭枕房門,吐氣滿室,斯須雲霧四合,及霧散,蛇亦不見。自然所居室,唯容一牀,四邊才通人行,白蛇去後,常有十餘小蛇,或大如臂,或大如股,旦夕在牀左右,或黑或白,或吐氣,或有聲,各各盤結,不相毒螫。又有兩虎,出入必從,人至則隱伏不見,家犬吠虎凡八年。自遷居郭中,犬留方山,上昇之後,犬不知所在。

自然之室,父母亦不敢同坐其牀,或輒詣其中,必有變異,自是呼爲仙女之室。常晝夜獨居,深山窮谷,無所畏怖,亦云誤踏蛇背,其冷如冰,虎在前後,異常腥臭。兼言常有天使八人侍側,二童子青衣戴冠,八使衣黃,又二天神衛其門屏,如今壁畫諸神,手執槍鉅,每行止,則諸使及神驅斥侍衛。又云某山神姓陳名壽,魏晉時人,並說眞人位高,仙人位卑,言己將授東極眞人之任。

貞元十年三月三日,移入金泉道場,其日雲物明媚,異于常景,自然云:「此日天眞群仙皆會。」金泉林中長有鹿,未嘗避人,士女雖眾,亦馴擾。明日,上仙送白鞍一具,縷以寶鈿。上仙曰:「以此遺之,其地可安居也。」五月八日,金母元君命盧使降之,從午止亥。六月二十日,聞使,從午至戌。七月一日,崔張二使,從寅至午,多說神仙官府之事,言上界好弈棋,多音樂,語笑率論至道玄妙之理。又云:此山千百蛇蟲,悉驅向西矣,盡似龍鎮其山。道場中常有二虎五麒麟兩青鸞,或前或後,或飛或鳴,麟如馬形,五色有角,紫麟,騣尾,白者常在前,舉尾苕帚。

七月十一日,上仙杜使降石壇上,以符一道,丸如藥丸,使自然服之,十五日,可焚香五爐于壇上,五爐于室中,至時眞人每來。十五日五更,有青衣七人,內一人稱中華,云:「食時上眞至。」良久盧使至,云:「金母來。」須臾金母降于庭,自然拜禮,母曰:「別汝兩劫矣。」自將几案陳設,珍奇溢目,命自然坐,初盧使侍立久,亦令坐。盧云:「暫詣紫極宮,看中元道場。」官吏士庶咸在,逡巡,盧使來,云:「此一時全勝以前齋。」問其故,云:「此度不燒乳頭香,乳頭香天眞惡之,唯可燒和香耳。」七日,崔張二使至,問自然:「能就長林居否?」答云:「不能。」二使色似不悅。二十二日午前,金母復降云:「爲不肯居長林,被貶一階。長林,仙宮也。」戌時金母去。崔使方云:「上界最尊金母。」賜藥一器,色黃白,味甘,自然餌不盡,卻將去。又將衣一副,朱碧綠色相間,外素,內有文,其衣縹緲,執之不著手,且卻將去,已後卽取汝來。又將桃一枝,大于臂,上有三十桃,碧色,大如碗,云:「此猶是小者。」是日金母乘鸞,侍者悉乘龍及鶴,五色雲霧,浮泛其下。金母云:「便向州中過群仙。」後去,望之皆在雲中。其日州中馬坊廚戟門皆報云:「長虹入州。」翌日李堅問于自然,方驗之。紫極宮亦報虹入,遠近共見。

八月九日、十日、十一日,群仙日來,傳金母敕,速令披髮四十日,金母當自來。所降使,或言姓崔名某,將一板,闊二尺,長五尺,其上有九色。每群仙欲至,牆壁間悉熒煌似鏡,群仙亦各自有几案隨從,自然每被髮,則黃雲繚繞其身。又有七人,黃衣戴冠,侍于左右。自八月十九日已後,日誦《黃庭經》十遍,誦時有二童子侍立,每一遍卽抄録,至十遍,童子一人便將向上界去。

九月一日,群仙又至,將桃一枝,大如斗,半赤半黃半紅,云:「鄕里甚足此果,割一臠食,餘則侍者卻收。」九月五日,金母又至,持三道符,令吞之,不令著水,服之覺身心殊勝,金母云:「更一來,則不來矣。」又指旁側一仙云:「此卽汝同類也。」十五日平明,一仙使至,不言姓名,將三道符,傳金母敕,盡令服之,又將桃六臠令食,食三臠,又將去,其使至暮方還。

十月十一日,入靜室之際,有仙人來召,卽乘麒麟昇天。將天衣來迎,自然所著衣留在繩牀上,卻回,著舊衣,置天衣于鶴背將去,云:「去時乘麟,回時乘鶴也。」十九日,盧仙使來,自辰至未方去。每天使降時,鸞鶴千萬,眾仙畢集,位高者乘鸞,次乘麒麟,次乘龍,鸞鶴每翅各大丈餘。近有大鳥下長安,鸞之大小,幾欲相類,但毛彩異耳,言下長安者名曰天雀,亦曰神雀,每降則國家當有大福。二十五日,滿身毛髮孔中出血,沾漬衣裳,皆作通帔山水橫紋,就溪洗濁,轉更分明,向日看似金色,手觸之如金聲。二十六日、二十七日,東嶽夫人並來,勸令沐浴,兼用香湯,不得令有乳頭香。

又云:「天上自有神,非鬼神之神。上界無削髮之人,若得道後,悉皆戴冠,功德則一。凡齋食,切忌嘗之,尤宜潔淨,器皿亦爾。上天諸神,每齋卽降而視之,深惡不精潔,不唯無福,亦當獲罪。」

李堅常與夫人于几上誦經,先讀《外篇》,次讀《內篇》,《內》卽魏夫人傳中本也。大都精思,講讀者得福,粗行者招罪,立驗。

自然絕粒,凡一十三年。晝夜寐,兩膝上忽有印形,小于人間官印,四壖若有古篆六字,粲如白玉。今年正月,其印移在兩膝內,並膝則兩印相合,分毫無差。又有神力,日行二千里,或至千里,人莫知之。冥夜深室,纖微無不洞鑒。又不衣綿纊,寒不近火,暑不搖扇。人問吉凶善惡,無不知者。性嚴重深密,事不出口,雖父母亦不得知,以李堅崇尚至道,稍稍言及,云:「天上亦欲遣世間奉道人知之,俾其尊明道敎。」

又言:「凡禮尊像,四拜爲重,三拜爲輕。」又居金泉道場,每靜坐,則群鹿必至。

又云:「凡人能清淨一室,焚香諷《黃庭》《道德經》,或一遍,或七遍,全勝布施修齋。凡誦經在精心,不在遍數;多事之人,中路而退,所損尤多,不如元不會者。愼之愼之!人命至重,多殺人則損年夭壽,來往之報,永無休止矣。」

又每行,常聞天樂,皆先唱步虛詞,多止三首,第一篇、第五篇、第八篇,步虛訖,卽奏樂,先撫雲璈。雲璈形圓似鏡,有弦。

凡傳道法,必須至信之人,《魏夫人傳》中,切約不許傳敎,但令秘密,亦恐乖于折中。

夫藥力只可益壽,若昇天駕景,全在修道服藥。修道事頗不同,服柏便可絕粒。若山谷難求側柏,只尋常柏葉,但不近丘墓,便可服之,石上者尤好,曝乾者難將息,旋采旋食,尚有津潤,易清益人。大都柏葉、茯苓、枸杞、胡麻,俱能常年久視,可試驗。修道要山林靜居,不宜俯近村柵;若城郭,不可,以其葷腥,靈仙不降,與道背矣。鍊藥飲水,宜用泉水,尤惡井水。仍須遠家及血屬,慮有恩情忽起,卽非修持之行。凡食米體重,食麥體輕,辟穀入山,須依眾方,除三蟲伏尸。凡服氣,先調氣,次閉氣,出入不由口鼻,令滿身自由,則生死不能侵矣。

是年九月,霖雨甚,自然自金泉往南山省程君,凌晨到山,衣履不濕。詰之,云:「旦離金泉耳。」程君甚異之。

十一月九日,詣州與李堅別云:「中旬的去矣。」亦不更入靜室。二十日辰時,于金泉道場,白日昇天,士女數千人,咸共瞻仰。

祖母周氏,母胥氏,妹自柔,弟子李生,聞其訣別之語曰:「勤修至道。」須臾五色雲遮亘一川,天樂異香,散漫彌久,所著衣冠簪帔一十事,脫留小繩牀上,結繫如舊。

刺史李堅表聞,詔褒美之。李堅述金泉道場碑,立本末爲傳,云:「天上有白玉堂,老君居之,殿壁上高列眞仙之名,如人間壁記。」時有朱書注其下云:「降世爲帝王,或爲宰輔者。」

又自然當昇天時,有堂內東壁上書記五十二字云:「寄語主人,及諸眷屬,但當全身,莫生悲苦。自可勤修功德,並諸善心,修立福田,清齋念道,百劫之後,冀有善緣,早會清原之鄕,卽與相見。」其書跡存焉。

(按:此篇傳記,至爲詳悉,若非謝自然身邊之弟子所記,他人絕無可能。此必李堅《金泉道場碑》所記,卽《唐書》《通志》所載《東極眞人傳》,惜碑毀傳闕。杜光庭必當見之,遂録此傳。宋鄭樵《通志》卷六十七:「《東極眞人傳》一卷,李堅撰,記果州謝自然昇仙事。」)

鶴棲山

明曹學佺《蜀中廣記》卷二十八《名勝記》第二十八,川北道,順慶府二,廣安州:

鶴棲山,則以謝自然得名。碑目云:鶴棲山,在冀都鎮,有古碑,字雖漫滅,尚髣髴可認。其略云:唐貞元十年,歲在甲戌,果州女子謝自然,白日昇仙,刺史李堅以狀聞,又爲之傳。于時先有雙鶴棲宿此山,然後飛迎自然,駕之而去,自是俗呼爲鶴棲山。按自然昇仙在果州金泉山,李堅上其事,唐德宗賜詔,今刻于金泉,年月日與此碑所載不差。《通志》云:在州東之新明鎮西南十里。

唐德宗李適御製敕書

清李成林《順慶府志》,《藝文》,唐御製:
大唐果州女道士謝自然白日飛昇敕書:

手詔宣示中外:
敕果州僧道耆老將士人等。卿等咸蘊正純,並資忠義,稟溫良之性,欽道德之風,志尚純和,俗登清淨。女道士超然高舉,抗跡煙霞。斯實聖祖光昭,垂宣至敎,表兹靈異,流慶邦家。欽仰之懷,無忘鑒寐。卿等義均鄕黨,喜慰當深,特爲宣慰,想悉朕懷。卿等各平安好,州縣官吏,並存問之。遣書指不多及。

敕果州刺史手書:
敕李堅,正亮守官,公誠奉國,典兹郡邑,政洽人心,所部之中,靈仙表異,玄風益振,治道彌彰。斯蓋聖祖垂光,敎傳不朽,歸美於朕,良所兢懷。省覽上陳,載深喜歎。冬寒,卿平安好。遣書指不多及。

貞元十年。

(按:謝自然白日飛昇之事,由果州刺史李堅上報朝廷,唐德宗下敕書表彰,此事有僞造的可能嗎?)

金泉山

清李成林修《順慶府志》,《山川》,南充縣:
金泉山:府治西,謝自然飛昇處,上有石像。


編者按:

上文探究了唐代女冠謝自然,證明這類貌似神話故事,確有其事,而非憑空想像出來的。本文探究的,亦是唐代女道士,名叫崔少玄,雖是父母所生,卻是天上謫仙,嫁爲人妻,遭遇奇特,死後屍體蛻化。唐代著名詩人王建和長孫巨澤分別爲她作傳,文字表述不同,但基本事蹟相同。今人考證,傳記中提到的人物、時間、地點,都符合當時的實際情況。

崔少玄

《虞初志》卷四,《崔少玄傳》,唐王建撰 。

元辛文房《唐才子傳》卷四:「王建,字仲初,潁川人。大歷十年(775)丁澤榜第二人及第。釋褐授渭南尉,調昭應縣丞,諸司歷薦,遷太府寺丞、秘書丞、侍御史。大和中,出爲陝州司馬。從軍塞上,弓劍不離身。數年後歸,卜居咸陽原上。初游韓吏部(韓愈)門牆,爲忘年之友。與張籍契厚,唱荅尤多。工爲樂府歌行,格幽思遠。二公之體,同變時流。建性耽酒,放浪無拘。宮詞特妙前古。建才贍,有作皆工。蓋嘗跋涉畏途,甘分窮苦。又於征戍遷謫、行旅離別、幽居官況之作,俱能感動神思,道人所不能道也。集十卷,今傳於世。」按今檢《王司馬集》,未見此文,蓋已遺佚。

宋李昉等《太平廣記》卷六十七《崔少玄》,出《少玄本傳》。

崔少玄者,唐汾州刺史崔恭之小女也。其母夢神人,衣綃衣,駕紅龍,持紫函,受于碧雲之際,乃孕,十四月而生少玄。旣生,而異香襲人,端麗殊絶,紺髮覆目,耳璫及頤,右手有文曰:「盧自列妻。」後十八年,歸于盧陲,陲小字自列。

歲餘,陲從事閩中,道過建溪,遠望武夷山,忽見碧雲自東峰來,中有神人,翠冠緋裳,告陲曰:「玉華君來乎?」陲怪其言,曰:「誰爲玉華君?」曰:「君妻卽玉華君也。」因是反告之。妻曰:「扶桑夫人、紫霄元君,果來迎我。事已明矣,難復隱諱。」遂整衣,出見神人,對語久之。然夫人之音,陲莫能辨,逡巡,揖而退。陲拜而問之,曰:「少玄雖胎育之人,非陰騭所積。昔居無欲天,爲玉皇左侍書,諡曰玉華君,主下界三十六洞學道之流。每至秋分日,卽持簿書,來訪志道之士,嘗貶落所犯。爲與同宮四人,退居靜室,嗟嘆其事,恍惚如有欲想。太上責之,謫居人世,爲君之妻,二十三年。又遇紫霄元君已前至此,今不復近附于君矣。」至閩中,日獨居靜室。陲旣駭異,不敢輒踐其閾。往往有女眞,或二或四,衣長綃衣,作古鬟髻,周身光明,燭燿如晝,來詣其室,昇堂連榻,笑語通夕。陲詣而觀之,亦皆天人語言,不可明辨。試問之,曰:「神仙祕密,難復漏泄。沈累至重,不可不隱。」陲守其言誡,亦常隱諱。

洎陲罷府,恭又解印組,得家于洛陽。陲以妻之誓,不敢陳泄于恭。後二年,謂陲曰:「少玄之父,壽算止于二月十七日。某雖神仙中人,生于人世,爲有撫養之恩,若不救之,枉其報矣。」乃請其父曰:「大人之命,將極于二月十七日。少玄受劬勞之恩,不可不護。」遂發絳箱,取扶桑大帝金書《黃庭內景》之書,致于其父曰:「大人之壽,常數極矣。若非此書,不可救免。今將授父,可讀萬遍,以延一紀。」乃令恭沐浴,南向而跪,少玄當几,授以功章,寫于青紙,封以素函,奏之上帝。又召南斗注生眞君,附奏上帝。須臾有三朱衣人,自空而來,跪少玄前,進脯羞,噏酒三爵,手持功章而去。恭大異之,私訊于陲,陲諱之。

經月餘,遂命陲語曰:「玉清眞侶,將雪予于太上,今復召爲玉皇左侍書玉華君,主化元精炁,施布仙品。將欲反神,還于無形,復侍玉皇,歸彼玉清。君莫泄是言,遺予父母之念。又以救父之事,泄露神仙之術,不可久留。人世之情,畢于此矣。」陲跪其前,嗚呼流涕,曰:「下界蟻虱,黷汙上仙,永淪穢濁,不得昇舉。乞賜指喻,以救沈痼,久永不忘其恩。」少玄曰:「予留詩一首以遺子。上界天人之書,皆雲龍之篆,下界見之,或損或益,亦無會者。予當執管記之。」

其詞曰:

得一之元 ,匪受自天。太老之眞,無上之仙。
光含影藏,形于自然。眞安匪求,神之久留。
淑美其眞,體性剛柔。丹霄碧虛,上聖之儔。
百歲之後,空餘墳丘。

陲載拜受其辭,晦其義理,跪請講貫,以爲指明。少玄曰:「君之于道,猶未熟習。上仙之韻,昭明有時。至丙申年中 ,遇琅琊先生,能達其旨,與君開釋,方見天路。未間,但當保之。」言畢而卒,九日葬,舉棺如空,發櫬視之,留衣而蛻。處室十八,居閩三,歸洛二,在人間二十三年。

後陲與恭皆保其詩,遇儒道適達者示之,竟不能會。至丙申年中(唐憲宗李純元和十一年(816年)),九疑道士王方古,其先琅琊人也,遊華嶽迴,道次于陝郊。時陲亦客于其郡,因詩酒夜話,論及神仙之事。時會中皆貴道尚德,各徵其異。殿中侍御史郭固、左拾遺齊推、右司馬韋宗卿、王建,皆與崔恭有舊,因審少玄之事于陲,陲出涕泣,恨其妻所留之詩絶無會者。方古請其辭,吟詠須臾,卽得其旨,歎曰:「太無之化,金華大仙,亦有傳于後學哉?」時坐客聳聽其辭,句句解釋,流如貫珠,凡數千言,方盡其義。因命陲執筆,盡書先生之辭,目曰《玄珠心鏡》。好道之士,家多藏之。

《全唐詩》卷八百六十三《崔少玄》

崔少玄,汾州刺史崔恭小女,生而端麗,歸盧陲,隨宦閩中,過建溪武夷山,雲中見紫霄元君、扶桑夫人,問陲曰:「玉華君來乎?」陲怪問之,云:「吾昔爲玉皇左侍書,曰玉華君。爲有慾想,謫居人世,爲君妻。」後罷府,家洛陽,自言太上復召爲玉皇左侍書。留詩一首遺陲而蛻。

《留別盧陲》

得一之元,匪受自天。太老之眞,無上之仙。
光含影藏,形于自然。眞安匪求,神之久留。
淑美其眞,體性剛柔。丹霄碧虛,上聖之儔。
百歲之後,空餘墳丘。

(編者案:崔少玄出生時右手上有文字,注定要做盧自列(盧陲)的妻子,18歲出嫁。後來天上有神人乘雲下來找到了她,她們所說的語言不是人間所有,盧陲根本聽不懂。崔少玄告訴盧陲,她本來是天人的神人,居住在無慾天中,做玉皇的左侍書,官名叫玉華君,因爲處理人間道士的事而心中有所欲想,因此受到上天的責罰,謫居人世二十三年。此後與盧陲分居,從此經常有天人下來訪問她,身上都發出光明,晚上根本不需要點燈。崔少玄叮囑盧陲,神仙之事,不可泄漏,否則會受到嚴重的懲罰。崔少玄的父親壽命將終,爲報父母的養育之恩,因此拿出《黃庭內景經》讓她父親念誦一萬遍,可以延長壽命十二年,同時自己寫了一道表文給上帝,不一會兒天空中有朱衣人下來,跪在崔少玄的面前,喫了水果,喝了三杯酒,拿了表文就走。又過了一段時間,崔少玄告訴盧陲:她要返回天上,官復原職,她的形體消滅,復還無形,讓盧陲不要告訴她的父母,以免他們想念,同時夫妻情份也到此爲止。盧陲請求指示長生的方法,崔少玄因此留下了一首詩,並說要等遇見琅琊先生才能爲他解釋明白。說完就死了。抬棺材的時候,覺得裏面像是空的,打開一看,衹有衣服,根本沒有屍體。盧陲果然遇到了琅琊人王方古,給他解釋詩意,這就是收入《正統道藏》的《玄珠心鏡注》,棲眞子王損之章句。)

玄珠心鏡

明正統《道藏》洞玄部眾術類,大字號上,《玄珠心鏡註》,棲眞子王損之章句。

盧陲妻傳

明正統《道藏》洞玄部眾術類,大字號上,《玄珠心鏡註》,王屋山樵長孫滋巨澤傳。
《全唐文》卷七百十七,《盧陲妻傳》,長孫巨澤撰。

汾州刺史崔恭幼女曰少玄,事范陽盧陲,陲爲福建從事。旣構室,經歲餘,言于夫曰:「余雖胎育人世,質爲凡女,本金闕玉皇侍書。每秋分,輒領羣仙府,刺落丹誠,録修學者名氏,多由觸染而墮。與同宮三侍女,默議其狀,怳然悟世情之穢慾,(王損之注:色界與慾界天人,猶有對景交接之道。玉皇侍書天女,屬無色界,乃是純陽精炁化生之身,都無穢慾,亦不知人世有夫妻之道矣。共在仙府,往往刺落丹誠,録人名氏,多由觸染而墮。同官女三人共憤嘆之,因默議其狀,便有謫降,爲世間之凡女也。)共憤歎之未竟,而仙府責其心興慾端,各謫降下世。爲盧氏妻。二十三朞。今及年矣。當與君絕恩息念。」常獨居一室,不踐夫域。自列本末,復仕前名也。

陲或中夜聆室中有語音,試潛窺伺,有古鬟長綃衣女數人共坐,指陲而歎,皆梵音,不知其言,但見肌髮衣服,悉有光照,其妻獨不彰朗。曁旦,告其妻,曰:「天界眞仙皆梵語。」再詢之,則曰:「若恣傳泄,必生兩責。」又言于盧曰:「吾不久爲太上所召,將欲返神,還乎無形,復侍玉皇,歸于玉清。君無泄是言,貽吾父母之念。」盧亦共祕之。

常異日戚戚不樂,謂陲曰:「事迫矣。不告吾父母,是吾不女也。」遂啓絳箱,取《黃庭內景經》,獻于恭曰:「尊之孺人 (按:孺人:妻也。視下文,壽終者爲其父,而非其父之妻),筭極于三月十七日,非《內景經》不能保護。然尊之孺人,念之萬過,只可延一紀。」恭驚曰:「汝焉知吾之運日月邪?吾嘗遇異術人,告余前期。吾不能出口,而心患之。汝將若之何?」女乃設三几,敷重席,白筆具萬過功章,以召南斗主筭天官,令恭潔衣再請命。髣髴有三朱衣就坐,進羞酒竟,持功章而去。由是父母皆異之。仍曰:「今泄露天事,不可復久。」月餘告終,及葬,舉棺如空,留衣蛻而去。

初,陲旣驚異其跡,乃請道于妻,留《守一詩》一章,曰:「世有修福之門,無知道之士。君至丙申年,神理運會,遇異人琅琊君,必與開釋此詩。君今未屬于道,不可與言無爲之敎。」

長孫巨澤之友曰棲眞子王君,行于陝之郊,覯陲,備言妻之狀,復以《守一詩》詢于王君。君覽詩駭然,曰:「此天眞祕理,非可苟盡。」遂演成章句,目之曰《玄珠心境》,以授陲。時元和丁酉歲(唐憲宗李純元和十二年,公元817年) ,巨澤聆于王君,乃疏本末爲傳。其淵密奧旨,具列章句云。

(編者案:王建的《崔少玄傳》,是親耳聽當事人盧陲所講而作,是第一手資料。長孫巨澤的《盧陲妻傳》,是聽棲眞子王損之的轉述而撰,是第二手資料。因此,兩傳詳略不同,基本情節一致,細節有出入,完全合情合理。

傳文中所說的「梵音」,是指天上的語音,而非印度的梵語(Sanskrit)。因爲這是王道士所講的故事,自然使用道敎術語,可參閱《諸天中大梵隱語無量音·第一解諸天中大梵》。印度的「梵語」是翻譯時借用道敎的名詞,就如基督敎的「上帝」也是翻譯時借用中國傳統文化典籍的名詞,如《尚書•湯誓》:“予畏上帝,不敢不正。”《尚書•湯誥》:“惟皇上帝,降衷於下民。”《詩經•大雅•大明》:“上帝臨女,無貳爾心。”《周禮•春官•大宗伯》:“以禋祀祀昊天上帝。”結果都不知原本,反以爲獨有。)

附錄:《崔少玄传》作者考

卞孝萱(南京大学古典文献研究所敎授、博士生导师,南京210008)
《烟台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1999年第1期第36-41页。

摘 要:明编《虞初志》卷四《崔少玄传》,署「唐王建」撰。本传系抄录《太平广记》卷六七《女仙二》而成。由于《广记》未题作者姓名,又由于明人编纂书籍时有妄立篇目、乱题撰人的作风,因而《崔少玄传》所署作者名氏就不为世人所信。本文根据本传奇中透露出的一些信息,通过广泛参证有关文献材料,证明王建确是《崔少玄传》的作者。

关键词:传奇 王建 《太平广记》 《虞初志》

中唐是传奇创作的繁荣时期,史家、文豪、诗人们都纷纷撰写,各出心裁,互相竞赛。在这种风气下,王建也写过一篇。

《太平广记》卷六七《女仙二》,有一则「崔少玄」的故事,注曰:「出《少玄本传》」,無作者姓名。明《虞初志》卷四有《崔少玄传》,系抄录《广记》,署「唐王建」。因明代文人对古代小说,有妄立篇目,乱题撰人的恶劣作风,这篇传奇的署名,也就不为世人所信。其实《崔少玄传》倒眞是王建所撰,惟钟人杰(瑞先)只说了一句「犹是作宫词手」,理由不足。好在传中记载着撰写的时间、地点与经过,可以对照史书,进行考证。

《广记》本《崔少玄传》云:「崔少玄者,唐汾州刺史崔恭小女也。……至景申年中,九疑道士王方古,道次于陕郊,时(卢)陲亦客于其郡。因诗酒夜话,论及神仙之事。时会中皆贵道尚德,各征其异。殿中侍御史郭固、左拾遗齐推、右司马(《虞初志》「马」作「谏」)韦宗卿、王建皆与崔恭有旧,因审少玄之事于陲。」这「景申」是那一年?崔恭、齐推、韦宗卿是什么样人物?

崔恭:《新唐书》卷七二下《宰相世系表二下·崔氏·博陵第三房》有崔恭,是崔承构孙,崔良弼子,「汾州刺史」。这条资料,采自《元和姓纂》。据林宝、王涯二序,《姓纂》成书于元和七年壬辰(812)。汾州刺史是崔恭当时的官职。《崔少玄传》撰于元和十一年丙申(816),传中所称崔恭官职,是符合的。

《李文饶文集别集》卷三载《山亭书怀》署「太原节度使、检校吏部尚书、平章事张弘靖」;《奉和山亭书怀》七首第二首署「节度副使、检校右散骑〔常〕侍崔恭」,第七首注「元和十三年六月十二日题」。据《旧唐书》卷一五《宪宗纪下》:「(元和十一年正月)己巳,以中书侍郎、平章事张弘靖检校吏部尚书、兼太原尹、北都留守、河东节度使。」可见元和十一年至十三年,崔恭在太原。《崔少玄传》未说崔恭参加陕州「诗酒夜话」,也是符合于事实的。

《唐诗纪事》卷五九《崔恭》云:「恭能文。」崔恭曾撰《唐右补阙梁肃文集序》,说:「(梁肃)则今天台大师元浩之门弟子也。抠衣捧席,与余同焉。」《宝刻类编》卷五《名臣十三之五·(唐)崔恭》著录:「大德元浩和尚灵塔碑:撰并正书,元和十四年十一月五日立,苏。」可见崔恭能诗文,善书法,信仰天台宗。

齐推:《金石录》卷九《目录九·(唐)第一千六百五十五唐惠昕大师碑》著录:「齐推撰,正书……贞元十七年。」《宝刻类编》卷五《齐推》著录:「圯上图赞:李德裕撰,元和五年三月立,淮阳。」可见齐推能文善书,《崔少玄传》说齐推参加陕州「诗酒夜话」,是符合的。

《圯上图》画的是汉张良在「下邳圯上」,经受「济北谷城山下黄石」老父的考验,然后获得《太公兵法》故事。司马迁称为「可怪」,班固称为「异」。(详见《史记》卷五五《留侯世家》、《汉书》卷四〇《张陈王周传》)又,《秘书省续编到四库阙书目》卷《子类·道书》著录:「齐推撰《灵飞散传信录》一卷,阙。」可见齐推是信仰道敎的,与《崔少玄传》说「会中皆贵道」符合。

《广记》卷三五八《齐推女》(引《玄怪录》)描写「元和中」齐推女得「九华洞中仙官」田先生之助,死而复生的故事。崔恭女与齐推女都成为小说主角,时间都在元和时,耐人寻味。

韦宗卿:《元和姓纂》卷二《八微·韦·京兆诸房韦氏》、《新唐书》卷七十四上《宰相世系表四上·韦氏·龙门公房》有韦宗卿,是韦季庄孙,出继堂伯韦建。柳宗元《为韦京兆祭杜河中文》中提到「余弟宗卿,获庇仁宇,命佐廉问,忘其愚鲁。」据《旧唐书》卷一三《德宗纪下》:「(贞元十五年十二月)丁酉,以同州刺史杜确为河中尹、河中绛州观察使。」「(贞元十七年十月庚戌,)以吏部侍郎韦夏卿为京兆尹。」「(贞元十八年三月)丙戌,以河中行军司马郑元为河中尹、兼御史大夫、河中绛节度使。」可见祭文是贞元十八年柳宗元代韦夏卿祭杜确之作。韦宗卿为杜确从事,在贞元十五年十二月后。《宝刻丛编》卷八《陕西永兴军路二·京兆府中·万年县》著录:「唐河中监军内常侍杨明义先庙碑:唐韦宗卿撰,郑絪行书,元和六年。(《京兆金石录》)」可见韦宗卿能文,而且贞元、元和间在河中一带。《崔少玄传》说韦宗卿参加陕州「诗酒夜话」,是符合的。

更重要的是考察王建的生平、思想,与《崔少玄传》是否符合。元和间,王建为昭应县丞、渭南县尉等职,在京兆一带活动。他与郭固、齐推、韦宗卿等参加元和十一年陕州的「诗酒夜话」,是無可怀疑的。王建是道敎信徒。他的诗集中题道观之作,有《题东华观》、《题应圣观》、《同于汝锡游降圣观》等;赠男女道士之作,有《赠王屋道士赴诏》、《赠太清卢道士》、《送宫人入道》等。他在《武陵春日》等诗中提到「仙方。」在《山中寄及第故人》诗中,对一个弃道应试的「十年」老友,毅然绝交:「还君誓己书,归我学仙方。」在《赠阎少保》诗中,对「九十三来却少年」的阎少保,無限羡慕:「侍女常时敎合药,亦闻私地学求仙」。他还在《赠王处士》诗中提出:「道士写将行气法,家童授与步虚词。世间有似君应少,便乞从今作我师。」表示了对道敎的虔诚向往。更在《照镜》诗中叹息:「老来眞爱道,所恨觅还迟。」在《新修道书》诗中发愿:「若得离烦恼,焚香过一生。」和盘托出了他久经挫折后归依道敎的思想。可见,他与几个朋友「论及神仙之事」时创作一篇传奇,描写谪仙崔少玄的故事,是完全可能的。

值得注意的是,《崔少玄传》中对郭固、齐推、韦宗卿,都写出职衔,为什么单独王建自己没有写出呢?按照唐代习惯,作者在卷首署名时,已写出职衔(如《游仙窟》题:「宁州襄乐县尉张文成作」),在文中就不再重复一遍了。《崔少玄传》中王建的姓名列在最后,又不带职衔,正可证明它是王建所撰。

再为王建撰《崔少玄传》提供旁证。李公佐在《庐江冯媪传》中提到「渤海高钺、天水赵儹、河南宇文鼎」,独不提自己的郡望。陈鸿在《长恨歌传》中提到「太原白乐天」、「琅王牙王质夫」,也不提自己的郡望。沈亚之在《异梦录》中提到「陇西公」、「陇西独孤铉、范阳卢简辞、常山张又新、武功苏涤」、「渤海高允中、京兆韦谅、晋昌唐炎、广汉李王禹、吴兴姚合」以及「(王)炎,本太原人也」,也不提自己的郡望。李公佐、陈鸿、沈亚之在传奇中提别人的郡望,与王建在传奇中只提别人的官职,其艺术手法是相似的。

《全唐文》卷七一七载长孙巨泽《卢陲妻传》。程毅中《唐代小说史话》第九章认为,《崔传》、《卢传》「内容大致相同」,未进一步考论。笔者认为,值得研究的是两篇的不同之处。今将《崔传》、《卢传》全文,对照如下:(略)

从上表可以清楚地看出《崔少玄传》与《卢陲妻传》之不同:

(1)标题不同。唐传奇以女性为主角者,卽以女性之姓名命篇,如《任氏传》、《柳氏传》、《谢小娥传》、《無双传》、《上清传》等,皆是其例。《崔传》标题,符合唐传奇之创作习惯,而《卢传》标题,或是宋人所改,②以区别于王建之作品。

(2)内容方面:总的来说,《崔传》详而《卢传》略;但个别情节,《卢传》有而《崔传》無。

(3)文字方面:《崔传》长于铺叙,是传奇体,故《太平广记》载之;《卢传》叙述简练,是散文体,故《全唐文》载之。

(4)故事来源:《崔传》是王建记录他与九疑道士王方古、卢陲、郭固、齐推、韦宗卿的「诗酒夜话」;《卢传》是长孙巨泽记录他从栖眞子王君那里听到的话。

(5)写作时间:《崔传》撰于元和十一年丙申(816)「诗酒夜话」之后;《卢传》撰于元和十二年丁酉(817)「聆于王君」之后。

经过分析,可以判断,《崔传》、《卢传》是王建、长孙巨泽分别写作,不存在抄袭的问题。更要指出,尤其不存在《崔传》抄袭《卢传》的问题。《崔传》称「女眞」讲的是「天人之语」,而《卢传》称之为「梵音」。今案:「梵」,梵语音译词梵摩、婆罗贺摩、梵览磨的略音。印度佛经原用梵语写成,故凡与佛敎有关的事物,皆称梵,如梵学、梵经、梵行、梵刹、梵宇、梵钟、梵夹、梵声、梵呗等。「梵音」者,诵经声。王勃《游梵宇三觉寺》诗有「松门听梵音」句。《卢传》用佛敎诵经声——「梵音」,来称呼道敎女仙的「语音」,非是。这是《卢传》不如《崔传》之一例。内容丰富、文体不同的《崔传》,無抄袭《卢传》之嫌。

唐人小说,颇有一事两篇,俱流传于世者,如:许尧佐《柳氏传》(《太平广记》卷四八五);又有《本事诗·情感第一》。李公佐《谢小娥传》(《太平广记》卷四九一);又有《续玄怪录·尼妙寂》(《太平广记》卷一二八》。

崔少玄事有王建、长孙巨泽两人撰传,是不必怀疑的。

《新唐书·艺文志三·丙部子录·道家类·神仙家》著录:「崔少元(玄)《老子心镜》一卷。」《秘书省续编到四库阙书目》卷二《子类·道书》著录:「《谪仙心镜》二卷(阙)。」《老子心镜》、《谪仙心镜》与《少玄玄珠心镜》同书异名。《新唐书》又著录「正〔王〕元师③《谪仙崔少元(玄)传》二卷。」九疑道士王方古、栖眞子王君与王元师当为一人。神仙本荒唐之说,崔少玄在当时竟有三人为之撰传,可见她的故事流行之广。

①《唐诗纪事》卷五九《崔恭》:「恭,终汾州刺史。」误。《全唐文》卷四八〇崔恭小传:「恭官太原节度副使、检校右散骑常侍,汾州刺史。」颠倒了太原、汾州二职。
②《崔传》避唐讳(讳「丙」为「景」),《卢传》不避唐讳而避宋讳(讳「玄」为「元」)。可见《崔传》尚存原貌而《卢传》已是宋本。
③《崇文总目》题王元师撰。

女仙吳彩鸞

女仙吳彩鸞,自言西山吳眞君之女(吳眞君,卽吳猛 ?-374,江西豫章人(今南昌市人),「二十四孝」之「恣蚊飽血」的主人公)。大和中(唐文宗李昂大和 827-835年),進士文蕭,客寓鍾陵(今江西進賢縣西北)。南方風俗,中秋夜,(許眞君八月十五上昇之辰。)婦人相持踏歌,婆娑月影中,最爲盛集,蕭往觀焉。而彩鸞在歌場中,作調弄語以戲蕭。(若能相伴陟仙壇,應得文蕭駕彩鸞。自有繡襦并甲帳,瓊臺不怕雪霜寒。)蕭心悅之,伺歌罷,躡蹤其後。至西山中,忽有青衣燃松明以燭路者。彩鸞見蕭,遂偕往,復歷山椒,有宅在焉。至其處,席未暇暖,而彩鸞據案,如府司治事,所問皆江湖喪溺人數。蕭他日詢之,彩鸞初不答,問至再四,乃語之:「我仙子也,所領水府事。」言未旣,忽震雷迅發,雲物冥晦。彩鸞執手板伏地,作聽罪狀,如聞謫詞云:「以汝泄機密事,罰爲民妻一紀。」彩鸞泣謝。諭蕭曰:「與汝自有冥契,今當往人世矣。」

蕭拙於爲生,彩鸞爲以小楷書《唐韻》一部,市五千錢爲餬口計。然不出一日間,能了十數萬字,非人力可爲也。錢囊羞澀,復一日書之,且所市不過前日之數。由是彩鸞《唐韻》,世多得之。歷十年,蕭與彩鸞遂各乘一虎仙去。(一斑與兩斑,引入越王山。世數今逃盡,煙蘿得再還。蕭聲宜露滴,鶴翅向雲間。一粒仙人藥,服之能駐顏。)《唐韻》字畫雖小,而寬綽有餘,全不類世人筆,當於仙品中別有一種風氣。今御府所藏正書一十有三。唐韻平聲上。唐韻平聲下。唐韻上聲。唐韻去聲。唐韻入聲。唐韻上下二。唐韻六。

北宋官修《宣和書譜》卷五
(按:宋徽宗在位時 (1100-1125),廣收古物和書畫,網羅畫家,擴充翰林圖畫院,使文臣編輯《宣和書譜》、《宣和畫譜》、《宣和博古圖》等書。宣和 1119-1125。)

裴航藍橋遇雲英

唐長慶中(唐穆宗年號:821-824),有裴航秀才,因下第遊於鄂渚(在湖北武昌縣西江中),謁故舊友人崔相國。值相國贈錢二十萬,遂挈歸於京,因佣巨舟,載於湘漢(湘水與漢水的幷稱)

同載有樊夫人,乃國色也。言詞問接,帷帳昵洽。航雖親切,無計道達而會面焉。因賂侍妾裊煙,而求達詩一章曰:

「同爲胡越猶懷想,況遇天仙隔錦屏。儻若玉京朝會去,願隨鸞鶴入青雲。」(葛洪《枕中書》:「玄都玉京七寶山,周圍九萬里,在大羅天之上。」《魏書.釋老志》:「道家之源,出於老子。其自言也,先天帝生,以資萬類,上處玉京,爲神王之宗。」)

詩往,久而無答。航數詰裊煙,煙曰:「娘子見詩若不聞,如何?」

航無計,因在道求名醞珍果而獻之。夫人乃使裊煙召航相識。及褰帷,而玉瑩光寒,花明麗景,雲低鬟鬢,月淡修眉,舉止煙霞外人,肯與塵俗爲偶?航再拜揖,𥈭眙良久之。

夫人曰:「妾有夫在漢南,將欲棄官而幽棲巖谷,召某一訣耳。深哀草擾,慮不及期,豈更有情留盼他人?的不然耶,但喜與郎君同舟共濟,無以諧謔爲意耳。」航曰:「不敢。」飲訖而歸,操比冰霜,不可干冒。夫人後使裊煙持詩一章曰:

「一飲瓊漿百感生,玄霜搗盡見雲英。藍橋便是神仙窟,何必崎嶇上玉清。」

航覽之,空愧佩而已,然亦不能洞達詩之旨趣。後更不復見,但使裊煙達寒暄而已。遂低襄漢,與使婢挈妝奩,不告辭而去,人不能知其所造。

航遍求訪之,滅跡匿形,竟無蹤兆。遂飾妝歸輦下,經藍橋驛側近(在陝西藍田縣東南藍水上。),因渴甚,遂下道求漿而飲。見茅屋三四間,低而復隘,有老嫗緝麻苧。航揖之求漿,嫗咄曰:「雲英擎一甌漿來,郎君要飲。」航訝之,憶樊夫人詩有「雲英」之句,深不自會。俄於葦箔之下。出雙玉手捧瓷,航接飲之,眞玉液也,但覺異香氤鬱,透於戶外。因還甌,遽揭箔,睹一女子,露裛瓊英,春融雪彩,臉欺膩玉,鬢若濃雲,嬌而掩面蔽身,雖紅蘭之隱幽谷,不足比其芳麗也。航驚怛,植足而不能去。因白嫗曰:「某僕馬甚飢,願憩於此,當厚答謝,幸無見阻。」嫗曰:「任郎君自便。」且遂飯僕秣馬。良久謂嫗曰:「向睹小娘子,艷麗驚人,姿容擢世,所以躊躕而不能適,願納厚禮而娶之,可乎?」嫗曰:「渠已許嫁一人,但時未就耳。我今老病,衹有此女孫。昨有神仙,遺靈丹一刀圭,但須玉杵臼搗之百日,方可就吞,當得後天而老。君約取此女者,得玉杵臼,吾當與之也。其餘金帛,吾無用處耳。」航拜謝曰:「願以百日爲期,必攜杵臼而至,更無他許人。」嫗曰:「然。」航恨恨而去。

及至京國,殊不以舉事爲意,但於坊曲鬧市喧衢,而高聲訪其玉杵臼,曾無影響。或遇朋友,若不相識,眾言爲狂人。數月餘日,或遇一貨玉老翁曰:「近得虢州藥鋪卞老書,云有玉杵臼貨之。郎君懇求如此,此君吾當爲書導達。」航愧荷珍重,果獲杵臼。卞老曰:「非二百緡不可得。」航乃瀉囊,兼貨僕貨馬,方及其數。

遂步驟獨挈而抵藍橋。昔日嫗大笑曰:「有如是信士乎?吾豈愛惜女子,而不酬其勞哉!」女亦微笑曰:「雖然,更爲吾搗藥百日,方議姻好。」嫗於襟帶間解藥,航卽搗之,晝爲而夜息,夜則嫗收藥臼於內室。航又聞搗藥聲,因窺之,有玉兔持杵臼,而雪光輝室,可鑒毫芒,於是航之意愈堅。如此日足,嫗持而吞之曰:「吾當入洞而告姻戚,爲裴郎具帳幃。」遂挈女入山,謂航曰:「但少留此。」

逡巡,車馬僕隸,迎航而往。別見一大第連雲,珠扉晃日,內有帳幄屏幃,珠翠珍玩,莫不臻至,愈如貴戚家焉。仙童侍女,引航入帳就禮訖,航拜嫗,悲泣感荷。嫗曰:「裴郎自是清泠裴眞人子孫(詳見《雲笈七籤》卷之一百五《清靈眞人裴君傳》,業當出世,不足深愧老嫗也。」及引見諸賓,多神仙中人也。後有仙女,鬟髻霓衣,云是妻之姊耳。航拜訖,女曰:「裴郎不相識耶?」航曰:「昔非姻好,不醒拜侍。」女曰:「不憶鄂渚同舟回而抵湘漢乎?」航深驚怛,懇悃陳謝。後問左右,曰:「是小娘子之姊雲翹夫人,劉綱仙君之妻也,已是高眞,爲玉皇之女史。」

嫗遂遣航將妻入玉峰洞中,瓊樓珠室而居之,餌以絳雪瓊英之丹,體性清虛,毛髮紺緑,神化自在,超爲上仙。

至太和中(唐文宗年號大和,一作太和:827-835),友人盧顥,遇之於藍橋驛之西,因說得道之事。遂贈藍田美玉十斤,紫府雲丹一粒,敘語永日,使達書於親愛。

盧顥稽顙曰:「兄旣得道,如何乞一言而教授。」

航曰:「老子曰:『虛其心,實其腹。』今之人,心愈實,何由得道之理?」盧子懵然。

而語之曰:「心多妄想,腹漏精溢,卽虛實可知矣。凡人自有不死之術,還丹之方,但子未便可敎。異日言之。」

盧子知不可請,但終宴而去。後世人莫有遇者。

太平廣記卷五十.神仙五十。出《傳奇》。

樊夫人 劉綱

樊夫人者,劉綱之妻也。綱字伯鸞,仕爲上虞令,亦有道術,能檄召鬼神,禁製變化之道。亦潛修密證,人莫能知。爲理(治)尚清靜簡易,而政令宣行,民受其惠,無旱暵漂墊之害,無疫毒鷙暴之傷,歲歲大豐,遠近所仰。暇日,與夫人較其術用。俱坐堂上,綱作火燒客碓舍,從東而起,夫人禁之,火卽滅。庭中兩株桃,夫妻各呪一株,使之相鬬擊。良久,綱所呪者不勝,數走出於籬外。綱唾盤中,卽成鯉魚。夫人唾盤中成獺,食其魚。綱與夫人入四明山,路值虎,綱禁之,虎伏不敢起,適欲往,虎號之。夫人徑往其前,虎以面向地,不敢仰視。夫人以繩縛虎,牽歸,繫於牀腳下。綱每共試術,事事不勝。將昇天,縣廳側先有大皂莢樹,綱昇樹數丈,方能飛舉。夫人卽平坐牀上,冉冉如雲氣之舉,同昇天而去。《墉城集仙録》卷六。

後至唐貞元中,湘潭有一媼,不云姓字,但稱湘媼,常居止人舍,十有餘載矣,常以丹篆文字救疾於閭里,莫不響應。鄉人敬之,爲結構華屋數間而奉媼。媼曰:「不然,但土木其宇,是所願也。」媼鬢翠如雲,肥潔如雪,策杖曳履,日可數百里。忽遇里人女,名曰逍遙,年二八,艷美,攜筐采菊,遇媼瞪視,足不能移。媼目之曰:「汝乃愛我,而同之所止否?」逍遙欣然擲筐,斂衽稱弟子,從媼歸室。父母奔追及,以杖擊之,叱而返舍。逍遙操益堅,竊索自縊,親黨敦喻其父母,請縱之。度不可制,遂捨之。復詣媼,但箒塵易水,焚香讀道經而已。後月餘,媼白鄉人曰:「某暫之羅浮,扃其戶,愼勿開也。」鄉人問逍遙何之,曰:「前往。」如是三稔,人但於戶外窺見,小松迸筍而叢生堦砌。及媼歸,召鄉人同開鎖,見逍遙懵坐於室,貌若平日,唯蒲履爲竹稍串於棟宇間。媼遂以杖叩地曰:「吾至,汝可覺。」逍遙如寐醒,方起,將欲拜,忽遺左足,如刖於地。媼遽令無動,拾足勘膝,噀之以水,乃如故。鄉人大駭,敬之如神,相率數百里皆歸之。

媼貌甚閒暇,不喜人之多相識。忽告鄉人曰:「吾欲往洞庭救百餘人性命,誰有心爲我設船一隻?一兩日可同觀之。」有里人張拱家富,請具舟楫,自駕而送之。欲至洞庭前一日,有大風濤,蹙一巨舟,沒於君山島上而碎。載數十家,近百餘人,然不至損,未有舟楫來救,各星居於島上。忽有一白鼉,長丈餘,游於沙上。數十人攔之撾殺,分食其肉。明日,有城如雪,圍繞島上,人家莫能辨。其城漸窄狹束,島上人忙怖號叫,囊橐皆爲齏粉,束其人爲簇。其廣不三數丈,又不可攀援,勢已緊急。岳陽之人,亦遙睹雪城,莫能曉也。時媼舟已至岸,媼遂登島,攘劍步罡,噀水飛劍而刺之,白城一聲如霹靂,城遂崩。乃一大白鼉,長十餘丈,蜿蜒而斃,劍立其胸。遂救百餘人之性命,不然,頃刻卽拘束爲血肉矣。島上之人,咸號泣禮謝。命拱之舟返湘潭,拱不忍便去。忽有道士與媼相遇曰:「樊姑爾許時何處來?」甚相慰悅。拱詰之,道士曰:「劉綱眞君之妻,樊夫人也。」後人方知媼卽樊夫人也。拱遂歸湘潭。後媼與逍遙一時返眞。

太平廣記卷六十.女仙五。出《女仙傳》

《道教相承次第録》:
第三十一代女仙樊忠和:忠和授二人,唯一人系代:劉綱、東陵母。
第三十三代劉綱:綱,樊夫人弟子,雖居官治,又其夫也。
《雲笈七籤》卷四

東陵聖母
聖母者,廣陵海陵(今江蘇省泰州)人也,適杜氏。師劉綱[妻]學道,能易形變化,隱見無方。杜不信道,常恚怒之。聖母或行理疾救人,或有所之詣。杜恚愈甚,告官,訟之云:聖母姦妖,不理家務。官收聖母付獄。頃之,已從獄窻中飛去,眾人望見之,轉高入雲中。留所著履一緉,在窻下。自此昇天。於是遠近立廟祠之。民所奉事,禱祈立效。常有一青鳥在祭所,人有失物者,乞問所在,青鳥即集盜物人之上。[自此]路不拾遺。歲月稍久,亦不復爾。至今海陵海中不得爲姦盜之事,大者即風波沒溺,虎狼殺之,小者即病傷也。《墉城集仙録》卷六。
元大德初,更立廟於揚州江都縣之東六十里,應嚮愈著。本朝(明)加勅封焉。《續道藏·搜神記》卷五


修道與魔考 引言

問:修行人爲啥會受苦受難?不發修行心,反而沒事。
答:因爲三界大魔王都是考官。修行心起,魔便來考。魔考得過,身度三界(欲,色,無色界),上朝元始。所以修行,越修越難。老修行們每說:無魔不成道。同時我們應當感激這些魔頭,他們在鍛鍊我們,去除身心之汙穢、累世的罪業。

問:如何去應考?
答:只依了天理去做,做得清靜的工夫,便萬萬不會錯的。

問:這話,大而無當,沒法子做。
答:你衹要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公開說得,便可做得。丘祖爺當年修行千魔萬難,尹眞人親見親說如此。俺們現在棲身玄門,喫用十方,有些小小不順,便說起魔障了。讀讀祖師語録,看看祖師傳記,對照下自己身心,還是有益的。

涵眞子祁至峰
辛丑年十月廿七日(2021年12月01日)


清和尹眞人語

師父長春眞人,轉展苦志鍊魔,惟恐無功,於山上往來搬石鍊睡。只爲福小,不能心定。自後當過二番死魔,一番淨身,自險死,一番飛石打折三根肋肢,又險死。在後屢曾病魔,撲折三番臂膊。恁般魔障不動心,越生苦志。但修行人,若有志,越有魔,無志則無魔。當過一番魔,添一重福。但魔一番,心上明一番,性靈一徧。

長春丘眞人寄西州道友書

大抵修眞慕道,須憑積行累功。若不苦志虔心,難以超凡入聖。或於敎門用力,大起塵勞;或於心地下功,全拋世事。但克己存心於道,皆爲致福之基。然道包天地,其大難量,小善小功,卒難見效。所以道:剎那悟道,須憑長劫鍊磨;頓悟一心,必假圓修萬行。今世之悟道,宿世之有功也。而不知宿世之因,只見年深苦志,不見成功,以爲塵勞虛誕,卽生退怠,甚可惜也。殊不知:坐臥住行,心存於道,雖然心地未開,時刻之間,皆有陰功積累。功之未足,則道之不全。如人有大寶明珠,價直百萬,我欲買之而錢數未足,須日夜經營,勤用儉求,積聚財物,或三千五千,或三萬五萬,錢數未足而寶珠未得。其積聚錢物,應急且得使用耳,比於貧窶之家,雲泥有隔。積功累行者亦然,雖未得道,其善根深重,今世後世,聖賢提挈。方之無宿根者,不亦遠哉。惟患人心退怠,聖賢不能度脫。若不退怠,今世來世,累世提挈,直至了達耳。我無宿骨,雖遇明師,萬苦千辛,至今未了。丹陽、長眞,皆是宿緣,則十年五載之間,天外飛騰自在。我雖未了,所受艱難亦與常人異耳。祖師云:夫爲道者,先捨家而後捨身,病卽敎他病,死卽敎他死,至死一著,抱道而亡,任從天斷。斯爲至言,學者其審之。
玄全子 眞仙直指語録

玄風慶會録(長春眞人語録)

玄風慶會録
元侍臣昭武大將軍尚書禮部侍郎移剌楚才奉敕編録

玄風慶會録序
國師長春眞人,昔承宣召,不得已而後起,遂別中土,過流沙,陳道德,以致君,止干戈而救物,功成身退,厭世登天。自太上玄元西去之後,寥寥千百載,唯眞人一人而已。其往回事蹟,載於《西遊記》中詳矣。唯餘對上傳道玄言奧旨,上令近侍録而秘之。歲乃逾旬,傳之及外,將以刊行於世,願與天下共知玄風慶會一段奇事云。壬辰長至日序。

玄風慶會録

欽奉皇帝聖議,宣請高道長春眞人,歲在己卯,正元後一日,敕朝官劉仲禄齎詔尋訪,直至東萊,適符聖意,禮迎仙馭,不辭遠遠而來。逮乎壬午之冬,十月旣望,皇帝畋於西域雪山之陽。是夕,御行在,設庭燎,虛前席,延長春眞人,以問長生之道。

眞人曰:夫道,生天育地。日月星辰、鬼神人物,皆從道生。人止知天大,不知道之大也。余生平棄親出家,唯學此耳。道生天地,開闢而生人焉。人之始生也,神光自照,行步如飛。地生菌,自有滋味,不假炊爨,人皆食之。此時尚未火食,其菌皆香。且鼻嗅其香,口嗜其味,漸致身重,神光尋滅,以愛慾之深故也。學道之人,以此之故,世人愛處不愛,世人住處不住,去聲色,以清靜爲娛,屏滋味,以恬淡爲美,但有執著,不明道德也。眼見乎色,耳聽乎聲,口嗜乎味,性逐乎情,則散其氣。譬如氣鞠(按卽氣球),氣實則健,氣散則否。人以氣爲主,逐物動念則元氣散,若氣鞠之氣散耳。

天生二物,曰動、植。草木之類爲植,植而無識,雨露霑濡,因得生榮。人物之屬爲動,動而有情,無衣無食,何以卒歲?必當經營耳。旦夕云爲,身口爲累故也。夫男,陽也,屬火;女,陰也,屬水。唯陰能消陽,水能克火,故學道之人,首戒乎色。夫經營衣食,則勞乎思慮,雖散其氣,而散少。貪婪色慾,則耗乎精神,亦散其氣,而散之多。

道產二儀,輕清者爲天。天,陽也,屬火。重濁者爲地。地,陰也,屬水。人居其中,負陰而抱陽。故學道之人,知修鍊之術,去奢屏慾,固精守神,唯鍊乎陽,是致陰消而陽全,則昇乎天而爲仙,如火之炎上也。其愚迷之徒,以酒爲漿,以妄爲常,恣其情,逐其慾,耗其精,損其神,是致陽衰而陰盛,則沉於地爲鬼,如水之流下也。夫學修眞者,如轉石上乎高山,愈高愈難,跬步顛沛,前功俱廢。以其難爲也,舉世莫之爲也。背道逐慾者,如擲石下乎峻坡,愈卑而愈易,斯須隕墜,一去無迴。以其易爲也,故舉世從之,莫或悟也。

余前所謂修鍊之道,皆常人之事耳。天子之說,又異於是。陛下本天人耳,皇天眷命,假手我家,除殘去暴,爲元元父母,恭行天罰,如代大匠斵,克艱克難,功成限畢,即昇天復位。在世之間,切宜減聲色,省耆慾,得聖體康寧,睿筭遐遠耳。庶人一妻,尚且損身。況乎天子,多畜嬪御,寧不深損?陛下宮姬滿座。前聞劉仲禄中都等揀選處女以備後宮。竊聞道經云:「不見可慾,使心不亂。」旣見之,戒之則難,願留意焉。

人認身爲己,此乃假物,從父母而得之者。神爲眞己,從道中而得之者,能思慮寤寐者是也。行善進道,則昇天,爲之仙;作惡背道,則入地,爲之鬼。夫道產眾生,如金爲眾器,銷其像則返成乎金。人行乎善,則返乎道。人間聲色衣食,人見以爲娛樂,此非眞樂,本爲苦耳。世人以妄爲眞,以苦爲樂,不亦悲哉!殊不知,上天至樂乃眞樂耳。余儕以學道之故,棄父母而棲巖穴。同時學道四人,曰丘、曰劉、曰譚、曰馬。彼三人,功滿道成,今已昇化。余辛苦之限未終,日一食一味一盂,恬然自適,以待乎時。其富者貴者,濟民拯世,積行累功,更爲異耳。但能積善行道,胡患不能爲仙乎?

中國承平日久,上天屢降經教,勸人爲善,大河之北,西川江左,悉有之。東漢時,干吉受《太平經》一百五十卷,皆修眞治國之方。中國道人,誦之行之,可獲福成道。又恆帝永壽元年正月七日,太上降蜀臨邛,授天師張道陵《南斗》、《北斗經》,及二十四階法籙諸經籍千餘卷。晉王纂遇太上道君法駕乘空,賜經數十卷。元魏時,天師寇謙之居嵩山,於太上等處受道經六十餘卷,皆治心修道、祈福禳災、掃除魑魅、拯疾疫之術。其餘經教,不可盡言。降經之意,欲使古今帝王臣民,皆令行善。經旨太多,請舉其要:

天地之生,人爲貴。是故人身難得,如麟之角;萬物紛然,如牛之毛。旣獲難得之身,宜趣修眞之路,作善修福,漸臻妙道。上至帝王,降及民庶,尊卑雖異,性命各同耳。帝王悉天人謫降人間,若行善修福,則昇天之時,位逾前職;不行善修福,則反是。天人有功微行薄者,再令下世,修福濟民,方得高位。昔軒轅氏,天命降世,一世爲民,再世爲臣,三世爲君,濟世安民,累功積德,數盡昇天,而位尊於昔。陛下修行之法無他,當外修陰德,內固精神耳。恤民保眾,使天下懷安,則爲外行;省慾保神,爲乎內行。人以飲食爲本,其清者爲之精氣,濁者爲之便溺。貪慾好色,則喪精耗氣,乃成衰憊,陛下宜加珍嗇。一宵一爲,已爲深損,而況恣慾者乎?雖不能全戒,但能節慾,則幾於道矣。

夫神爲子,氣爲母。氣經目爲淚,經鼻爲膿,經舌爲津,經外爲汗,經內爲血,經骨爲髓,經腎爲精。氣全則生,氣亡則死,氣盛則壯,氣衰則老。常使氣不散,則如子之有母。氣散則如子喪父母,何恃何怙?夫神氣同體,精髓一源。陛下試一月靜寢,必覺精神清爽,筋骨強健。古人云:「服藥千朝,不如獨臥一宵。」藥爲草,精爲髓。去髓添草,有何益哉?譬如囊中,貯之金,旋去金而添鐵,久之金盡,囊雖滿,空遺鐵耳。服藥之理,夫何異乎?古人以繼嗣之故,娶婦而立家,先聖周公、孔子、孟子各有子。孔子四十而不惑,孟子四十不動心。人生四十已上,氣血已衰,故戒之在色也。陛下聖子神孫,枝蔓多廣,宜保養戒慾,爲自計耳。

昔宋上皇,本天人也。有神仙林靈素者,挈之神遊上天,入所居宮,題其額曰「神霄」,不飢不渴,不寒不暑,逍遙無事,快樂自在,欲久居之,無復往人間之意。林靈素勸之曰:「陛下天命,人世有天子,功限未畢,豈得居此?」遂下人間。自後女眞國興,太祖皇帝之將婁失虜上皇北歸,久而老終於上京。由是知,上天之樂,何啻萬倍人間?又知因緣未終,豈能遽然而歸也?余昔年出家,同道四人,彼三子先已昇化,如蟬蛻然,委此凡骨而去,能化身千百,無不可者。余辛苦萬端,未能去世,亦因緣之故也。

夫人之未生,在乎道中,不寒不暑,不飢不渴,心無所思,眞爲快樂。旣生而受形,眼觀乎色,耳聽乎聲,舌嗜乎味,意慮乎事,萬事生矣。古人以心意莫能禦也,故喻心爲猿、意爲馬,其難制可知也。古人有言曰:「易伏猛獸,難降寸心。」乃成道昇天之捷徑耳。道人修眞鍊心,一物不思量,如太虛止水。水之風息也,靜而清,萬物照之,燦然悉見。水之風來也,動而濁,曷能鑑萬物哉?本來眞性,靜如止水。眼見乎色,耳悅乎聲,舌嗜乎味,意著乎事,此數者,續續而疊舉,若飄風之鼓浪也。道人治心之初甚難,歲久功深,損之又損,至於無爲。道人,一身耳,治心猶難,矧夫天子,富有四海,日攬萬機,治心豈易哉?但能節色慾,減思慮,亦獲天祐,況全戒者邪?昔軒轅皇帝,造弧矢,創兵革,以威天下,功成之際,請教於仙人廣成子,以問治身之道。廣成子曰:「汝無使思慮營營」,一言足矣。

余謂修身之道,貴乎中和。太怒則傷乎身,太喜則傷乎神,太思慮則傷乎氣。此三者,於道甚損,宜戒之也。陛下旣知神爲眞己,身是幻軀。凡見色起心,當自思身假神眞,自能止念也。人生壽命難得。且如鳥獸,歲歲產子,旋踵夭亡,壯老者鮮,嬰童亦如之。是故,二十三十爲之下壽,四十五十爲之中壽,六十七十爲之上壽。陛下春秋已入上壽之期,宜修德保身,以介眉壽。

出家學道人,惡衣惡食,不積財,恐害身損福故也。在家修道之人,飲食居處,珍玩貨財,亦當依分,不宜過差也。四海之外,普天之下,所有國土,不啻億兆,奇珍異寶,比比出之,皆不如中原,天垂經教,治國治身之術爲之大備,屢有奇人成道昇天耳。山東、河北,天下美地,多出良禾美蔬、魚鹽絲繭,以給四方之用。自古得之者爲大國,所以歷代有國家者,唯爭此地耳。今已爲民,有兵火相繼,流散未集,宜差知彼中子細事務者,能幹官,規措勾當,與免三年稅賦,使軍國足絲帛之用、黔黎獲蘇息之安,一舉而兩得之。兹亦安民祈福之一端耳,自天祐之,吉無不利也。

余萬里之外一召,不遠而來,修身養命之方旣已先言,治國保民之術何爲惜口?余前所謂安集山東、河北之事,如差清幹官,前去依上措畫,必當天心。苟授以非才,不徒無益,反爲害也。初,金國之得天下,以創起東土,中原人情尚未諳悉,封劉豫於東平,經略八年,然後取之。此亦開創良策也,願加意焉。

修身養命要妙之道,傳之盡矣,其治國保民之術,微陳梗㮣,其用之捨之,在宸衷之斷耳。

昔金國世宗皇帝,即位之十年,色慾過節,不勝衰憊,每朝會,二人掖行之。自是博訪高道,求保養之方,亦嘗請余問修眞之道。余如前說,自後身體康強,行步如故,凡在位三十年昇遐。

余生平學道,心以無思無慮,夢中,天意若曰:「功行未滿,當待時昇化耳。」幻身假物,若逆旅蛻居耳,何足戀也?眞身飛昇,可化千百,無施不可。上天千歲或萬萬,遇有事,奉天命降世,投胎就舍而已。

傳道畢,上諭之曰:「諄諄道誨,敬聞命矣。斯皆難行之事,然則敢不遵依仙命,勤而行之?傳道之語,已命近臣録之簡冊,朕將親覽。其有玄旨未明者,續當請益焉。」


盤山語録

8、或問曰:自來修行之人必先立志,如何立志?
答云:每在動處靜處,一切境界裏,行住坐臥,念念在道,逢魔不變,遇害不遷,安穩處亦如此,巇嶮處亦如此,拼此一身,更無回顧,精進直前,生死不懼,便是個有志底人。故經云:強行者有志。

18、師因一道人有病,普說云:修行之人,飲食有節,動靜有常,心神安泰,別無妄作,偶然得病,便是天命,豈敢不受?亦是自己運數之行,或因宿緣有此病魔。先要識破這個四大一一是假,病則敎他病,死則敎他死,心意寧耐,從他變化。心不在病,重病卽輕,輕病自愈,自性安和,濁惡氣散,亦是還了病債,亦是衝過一重關節。若不解此,心必不安,但有病患,心卽狂亂,聲喚不止,叫疼叫痛,怨天恨地,又怨人不扶持,恨人不求醫,嗔人不合藥,責人不問候,一向專起無明黑暗業心,見底無有是處,不知自己生死已有定數,假饒慞惶,還免得麼?分外心亂,不自安穩。又不知心是身之主人,主人不寧,遍身皆亂。豈不聞古人云:「心慌意亂,地獄之門」,分外招愆。如此處心,輕病卽重,重病卽死,爲濁亂其性故也。若事事不節,過分成病,是病因自作,自作自受,更怨他誰?心地下功者,必不如此。各請思之。

38、師云:修行之人,靜中境界,甚有多般,皆由自己識神所化,因靜而現,誘引心君。豈不聞古人云:「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心欲遣識,識神尚在,便化形象,神頭鬼面,惑亂心主。若主不動,見如不見,體同虛空,無處住著,自然消散,無境可魔,無物可壞也。昔有道人,心得休歇,一日坐間,忽見惡鬼無數乘空而來,其人安定此心,體若虛空,冥然不辨,拼此一身,任生任死,其魔自散,爲有主在。寂然不動,豈有魔魅?妄心未盡,故顯此相。體性湛然,則自泯矣。

論志煥 盤山棲雲王眞人語録

雲房十試洞賓

呂純陽

呂巖,字洞賓,唐蒲州永樂縣人,號純陽子。貞元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巳時生。母就蓐時,異香滿室,天樂浮空,一白鶴自天而下,飛入帳中不見。生而金形木質,鶴頂龜背,鳳眼朝天,雙眉入鬢。少聰明,日記萬言,矢口成文。身長八尺二寸,狀類張子房,二十不娶。

始在襁褓,馬祖見曰:「此兒骨相不凡,自是風塵外物。他時,遇廬則居,見鍾則扣。留心記取。」

後遊廬山,遇火龍眞人,傳天遁劍法。唐會昌中,兩舉進士不第。

時年六十四歲,遊長安酒肆,見一羽士,青巾白袍,書三絕於壁。
一曰:「坐臥常攜酒一壺,不敎雙眼識皇都。乾坤許大無名姓,疏散人間一丈夫。」
二曰:「得道眞仙不易逢,幾時歸去願相從。自言住處連滄海,別是蓬萊第一峰。」
三曰:「莫厭追歡笑語頻,尋思離亂可傷神。閒來屈指從頭數,得到清平有幾人。」

洞賓訝其狀貌奇古,詩意飄逸,因揖問姓氏。羽士曰:「吾鍾離其姓,權其名,雲房其字。予所居在終南鶴嶺,子能從遊乎?」洞賓未應,雲房因與同憩肆中。雲房自爲執炊,洞賓忽欲就枕昏睡,夢以舉子赴京,狀元及第,始自郎署,擢臺諫翰苑秘閣,及諸清要,無不備歷。兩娶富貴家女,生子婚嫁蚤畢,幾四十年。又獨相十年,權勢熏炙。忽被重罪,籍沒家資,分散妻孥,流於嶺表,一身孑然,窮苦憔悴,立馬風雪中,方興浩歎。恍然夢覺,炊尚未熟。

雲房笑曰:「黃梁猶未熟,一夢到華胥。」
洞賓驚曰:「先生知我夢耶?」
雲房曰:「子適來之夢,昇沉萬態,榮悴千端。五十年間,一瞬耳,得不足喜,喪何足悲。且有大覺,而後知此人間世事,一大夢也。」
洞賓感悟慨歎,遂拜雲房,求度世術。
雲房曰:「子骨節未完,志行未足,欲求度世,須更數世,可也。」翩然別去。
洞賓怏怏自失,棄儒歸隱。雲房自是十試洞賓。

第一試,洞賓自外遠歸,忽見家人皆病死。洞賓心無悼怛,但厚備葬具,旣而死者皆起,無恙。

第二試,洞賓鬻貨于市,議定其直,市者翻然,止酬其直之半,洞賓無所爭,併直之半皆不取,委貨而去。

第三試,洞賓元日出門,忽遇丐者倚門求施,洞賓卽與以錢物,而丐者索取不已,且出惡言嫚罵,抽刃相向。洞賓再三禮謝,披襟受刃,丐者笑而去。

第四試,洞賓牧羊山中,遇一餓虎追逐群羊。洞賓推羊下峻阪,而獨以身當之,虎卽釋去。

第五試,洞賓獨居山中草舍讀書,一日危坐,忽見一女,年可十七八,容華絕世,光艷照人,粧飾靚麗,自言歸寍母家,至此迷路,日云暮矣,足弱倦行,借此少憩。言訖,顰眉嬌咤,弱不自勝。旣而窈窕萬態,調戲百端,迨夜逼同寢,而洞賓竟不爲動。如是三日,始辭去。

第六試,洞賓一日出郊曁歸,則家資已爲劫盜席捲,殆無以供朝夕。洞賓無慍色,躬耕自給,忽於鋤下見金數十餅,速掩之,一無所取。

第七試,洞賓見有貨銅器者,市之以歸,則皆金也,卽訪賣主還之。

第八試,有風狂道士,坊陌上市藥,自言:「服者立死,再世得道。」旬日不售。洞賓謂此必有意,因買藥歸。道士曰:「子速備後事,可也。吾將行矣。」旣而服之,無恙。

第九試,春潦汎溢,洞賓與眾共涉至中流,風濤掀涌,眾皆危懼,而洞賓端坐不動,任生任死,竟亦無虞。

第十試,洞賓獨坐一室,忽見奇形怪狀鬼神無數,有欲擊者,有欲殺者,洞賓一切不問。復有夜叉數十,械一死囚,血肉淋瀝,哭泣號叫,言:「汝宿世殺我,今急償我命。」洞賓曰:「殺命償命,宜也,其又奚辭?」遽索刀繩欲自盡,忽聞空中一叱聲,鬼神皆不復見,一人撫掌,大笑而下,卽雲房也。

謂洞賓曰:「塵心難滅,仙才難值。吾之求人,甚於人之求吾也。吾十度試子皆過了,得道必矣。」

洪應明 消搖墟經 卷第二。呂祖志 卷一

論魔難

呂曰:內觀以聚陽神,鍊神以超內院,上踴以出天門,直超而入聖品。旣出旣入而來往無差,或來或往而遠近不錯,欲住世則神與形合,欲昇仙則遠遊蓬島。若此,功滿三千而自內觀以得超脫。不知陰鬼邪魔,如何何制使奉道之人,不得昇神仙者也?

鍾曰:奉道之士,始有信心,以恩愛利名,一切塵勞之事,不可變其大志。次發苦志,以勤勞寂寞,一切清虛之境,不可改其初心。苦志必欲了於大成,止於中成而已;必欲了於中成,止於小成而已。況不識大道,難曉天機,所習小法而多好異端,歲月蹉跎,不見其功,晚年衰老,復入輪回。致使後來好道之士,以長生爲妄說,超脫爲虛言,往往聞道而不信心,縱信之而無苦志,對境生心,以物喪志,終不能出於十魔九難之中矣。

呂曰:所謂九難者何也?

鍾曰:大藥未成而難當寒暑,於一年之內,四季要衣。眞氣未生而尚有飢渴,於一日之問,三湌要食。奉道之士所患者,衣食逼迫,一難也。
  及夫宿緣業重,流於今世填還,忙裏偷閒,猶爲尊長約束,於尊親曰不忍逃離,一向清閒,而難爲得暇。奉道之士所患者,尊長邀攔,此二難也。
  及夫愛者妻兒,惜者父母,恩枷情杻,每日增添,火院愁車,無時休歇,縱有清淨之心,難敵愁煩之境。奉道之士所患者,恩愛牽纏,三難也。
  及夫富兼萬戶,貴極三公,妄心不肯暫休,貪者惟憂不足。奉直之士所患者,一名利縈絆,四難也。
  及夫少年不肯修持,一以氣弱成病,頑心絕無省悟,一以陰報成災,見世一身受苦,而與後人爲誡。奉道之士所患者,災禍橫生,五難也。
  及夫人以生死事大,急於求師之人,不擇眞僞,或師於辯辭利口,或師於道貌古顏,始也自謂得遇神仙,終久方知好利之輩。奉道之士所患者,盲師約束,六難也。
  及夫盲師狂友,妄指傍門,尋枝摘葉而終無契合,小法異端而互相指訣,殊不知日月不出,出則大明,使有目者皆見,雷霆不震,震則大驚,使有耳者皆聞,彼以爝火之光,井蛙之語,熒熒唧唧,而豈有合同?奉道之士所患者,議論差別,七難也。
  及夫朝爲而夕改,坐作而立忘,悅於須臾而厭爲持久,始於憂勤而终於懈怠。奉道之士所患者,志意懈怠,八難也。
  及夫身中失年,年中失月,月中失日,日中失時,少將名利不忘於心,老而兒孫嘗在於意,年光有限,勿謂今年已過以待明年,人事無涯,勿謂今日已過以待明日,今日尚不保明日,老年爭卻得少年?奉道之士所患者,歲月蹉跎,九難也。
  免此九難,方可奉道。九難之中,或有一二不可行持,但以徒勞而不能成功者也。

呂曰:九難旣已知矣,所謂十魔者可得聞乎?

鍾曰:所謂十魔者,凡有三等,一曰身外見在,二曰夢寐,三曰內觀。
  如滿目花芳,滿耳笙簧,舌於甘味,鼻好異香,情思舒蕩,意氣洋洋。如見,不得認,是六賊魔也。
  如瓊樓寶閣,畫楝雕梁,珠簾繡幕,蕙帳蘭房,珊瑚遍地,金玉滿堂。如見,不得認,是富魔也。
  如金鞍寶馬,重蓋昂昂,侯封萬戶,使節旌幢,滿門青紫,靴笏盈牀。如見,不得認,是貴魔也。
  如輕煙蕩漾,暖日舒長,暴風大雨,雷震電光,笙簧嘹喨,哭泣悲傷。如見,不得認,是六情魔也。
  如親戚患難,眷屬災傷,兒女疾病,父母喪亡,兄弟離散,妻妾分張。如見,不得認,是恩愛魔也。
  如失身火鑊,墮落高岡,惡蟲爲害,毒藥所傷,路逢兇黨,犯法身亡。如見,不得認,是患難魔也。
  如十地當陽,三清玉皇,四神七曜,五嶽八王,威儀節制,往復翱翔。如見,不得認,是聖賢魔也。
  如雲屯士馬,兵刃如霜,戈矛鬥舉,弓箭齊張,爭來殺害,驍捷難當。如見,不得認,是刀兵魔也。
  如仙娥玉女,羅列成行,笙簧嘹喨,齊舉霓裳,雙雙紅袖,爭獻金觴。如見,不得認,是女樂魔也。
  如幾多姝麗,艷質濃粧,蘭臺夜飲,玉體輕裳,殢人驕態,爭要成雙。如見,不得認,是女色魔也。
  是此十魔難,有不認者是也。旣認則著,旣著則執。所以不成道者,良以此也。
  若以奉道之人,身外見在而不認不執,則心不退而志不移,夢寐之間不認不著,則神不迷而魂不散,內觀之時若見如是,當審其虛實,辨其眞僞,不可隨波逐浪,認賊爲子,急起三昧眞火以焚身,一揮群魔自散,用紫河車搬運自己之陽神,超內院而返天宮,然後以求超脫。
  今古好道之流,有清淨之心,對境改志,往往難逃於十魔九難,空有好道之虛名,終不見得道之實迹。或而出離塵勞,幽居絕迹,而志在玄門,於九難不能盡除,在十魔或著一二,非不得道也,而於道中,或得中成,或得小成,而於仙中,或爲人仙,或爲地仙。若以盡除魔難,序證驗而節節昇遷,以內觀合就陽神,指日而歸三島。

修眞十書 鍾呂傳道集 卷之十六
正陽眞人鍾離權雲房述 純陽眞人呂嵓洞賓集 華陽眞人施肩吾希聖傳

十魔境化品

皇人曰:夫靈寶大法,乃天地之根宗,元始之妙炁,鳳篆龍章,結爲眞文,靈音梵唱,分而爲呪。元始上帝,現無相之理,傳要機於道君,濟救群迷,敷敭至道,非世上之常辭,皆諸天之隱諱。上士行之,可以飛躡玉京。中士行之,可以遷居仙室。下士行之,可以住世延年。蓋下世愚俗,福淺之徒,豈能窺其奧?且宗祖傳文,皆神仙修鍊大丹之士,積功累行之者,遇其要妙,遭際眞師,訣印符圖,無不具述,皆夢境得其荃蹄,或神人傳其要旨。卽使心開神悟,智慧日新,觀其祕音,通幽達理,呼神召將,皆駐目前。三界敬從,諸天欽仰,所謂道而化生,德而度死者矣。後之學者,多不遇眞師,或傳之於片紙文字,或得之於誦詠經訣思存,未值要文,便言畢竟,矜誇己是,執著迷津。蓋緣行淺德微,福緣至薄。或得之文綺華麗,或傳之於符篆篇圖,呪訣不全,符形靡辨,行持差誤,呼想不眞,以致將吏天眞不能輔佐,皆去眞就僞,眾魔有試,其怨道者多矣。殊不知靈寶祕文,法有倫序,符有訣竅,呪有祕章,有制魔伏邪之寶文,有出死入生之心印,佩符肘印,謁簡券符,誥帖環圖,降魔戒誓,得之者卽超登上道,飛謁玄元,度亡魂於時刻之中,濟枯骨於吹噓之內,城隍社令悉歸掌握之中,風雨雷霆盡屬指揮之部。行道之士,先明於制御之法。其魔有十,故具如篇內。學者深而造之,勿爲魔之所試,斯道方能成也。得者祕若珍寶,不可輕露。如違盟約,則萬劫墮於幽陰,永隔靈寶之光,禍延七祖。若能勤遵戒約,明守箴規,念念在法,通玄妙理,則魔王保舉,萬聖齊臨。豈惟濟接生死,久視之道,便可見矣。

境化章

  一曰天魔,
  二曰地魔,
  三曰人魔,
  四曰鬼魔,
  五曰神魔,
  六曰陽魔,
  七曰陰魔,
  八曰病魔,
  九曰妖魔,
  十曰境魔。

夫天魔者,修鍊居山之士,一念纖塵,而被魔王之所敗,而不能成眞。何者?正鍊大丹,修眞養浩,行持入靖,或目見顯現形影,幢蓋旙花,百種天香,異雲覆室,或耳聞仙樂之韻,此乃天魔之所試,卽非正道之所所履行也。可佩三皇內文,及五帝消魔玉符,置於座前,左手掐中指中文,右手執五帝大魔之印照之,其魔自退,變神爲元始天尊。

夫地魔者,行持之士,步罡變神,書符呪水,起念不正,多被地魔之所試。何者?正欲思存而心生疑議,步掐書呪而亂其心元,或照形而不辨其姓名,或附身而不通言語,抵敵道法,毀辱眞文,皆非邪鬼之所依,卽是地魔之所試也。當以神霄玉清眞王五方衛靈呪,幷焚威未制天政德可伏御地祇敕十二字而遣之,其魔自退。

夫人魔者,行持之士皆有之。或居山,或入室,書符步呪,掐訣行持。方欲行用,一念有殊,或被言語諠譁,穢臭腥膻,雞犬孕婦,師僧尼俗,衝突壇場,以致惑亂法身,思存不正,符水不應,呪訣不靈,皆人魔之所試也。當以混合百神印,安於壇中,書束縛魔靈四字,以印印之,焚於香火上,掐左右子亥二訣,持念魔王三品之章,其魔自退。

夫鬼魔者,行持之士,或治人於郊野之中,或建壇於伏尸之地,一念稍誤,卽夜夢魅,屋宇虛鳴,禽鼠出以現形,蛇蟲顯其怪狀,惑亂正法,恣壞靈壇,皆鬼魔之所試也。當以淨明法主印,安於壇中,書元始安鎭四字,以印印之,貼於壇所,次誦淨明靈書二徧,其魔自退。

夫神魔者,行持之士,或因驅攝,或破廟除精,攝祟𠯓魂,一念恣狂,多爲神魔之所試。或現形影,或作言詞,拋石旋風,吹號嘆泣,變化多端,見其異狀,盜法壇之供具,竊丹藥之祕文,惑惱法身,無有休息,皆神魔之所試也。當以嚴攝北酆印,佩於肘上,召玄範眾眞以攝之,仍書神公受命普掃不祥八字,貼於壇之四向。次以三十二天帝諱章,焚於室前而遣之,其魔自退。

夫陽魔者,行持之士,正欲內行,以濟生死,其一念心或不眞,情慾四起,怨憎作念,受著情懷,煩惱憂心,是非競亂,此陽魔之所試也。當正心默念降魔滅惡天尊九聲,叩齒三作,書八景冥合炁入玄玄,焚而服之,佩五方制魔玉文,誦五方制魔呪,行旋斗歷箕罡訣,其魔自退。

夫陰魔者,居山之士,修習祕文,或思存之際,入室之間,一念差殊,卽聞四野歌悲,冷風亂作,心生倒見,妄起貪嗔,談及雜言,多宣死諱,或行於道路,逢僧遇尸血穢,厭我神光,皆陰魔之所試也。當叩齒七聲,掐午文爲訣,存玄元之炁灌注身中,次服五老啟塗群仙翼轅八字,以五帝大魔印印之,及佩童初五元玉冊,誦靈書下篇,及焚龍章鳳篆之文,其魔自退。

夫病魔者,行持之士,一念乖殊,四大失理,飲食差時,寒暑失調,多生疾患,綿綿不退,損害行持,此病魔之所試也。當以消魔五符,置於室中,用五帝大魔印,誦淨明靈書二徧,服八景冥合炁入玄玄八字,幷淨明延生二符,佩元洞玉曆章,叩齒集神,首罪贖愆,仍焚香對聖,宣雲笈寶籤科品,集陰陽二神以和合,其魔自退。

夫妖魔者,山林多有之。凡入靖修鍊,一念不眞,多招狐狸山精,石怪妖魅,恐人成道,化作妖艷,以求宿食。或歌艷麗詩詞,以現形影。故行大法之士多忌之,宜須持志金石,滅念停虛,誦魔王三章,輪掐十方飛天神王訣,以天寶君印照之,次焚五帝大魔符於室前,次焚香陞座,宣靈寶三洞法語,其魔自退,永不至矣。更以斛食施之。

夫境魔者,行持之際,或於道路別室之中,見一物而一念起,貪嗔之心,目視非色,耳聽惡聲,或入室中,見諸氣象形影之端,皆境魔之所試也。當凝心滌慮,守炁存神,使其含太虛之眞,內外瑩徹,等若瑠璃,無所染著,存空中有一寶珠,光明徹照,十方來朝,仍吞服諸天祕諱,誦淨明寶經一過,佩上清九老伏魔之印,其魔自退。

高上神霄玉清眞王消魔衛靈呪

東方
蕭仞扶桑,方諸鬱霞。元皇列眞,凝結雲牙。
明曜九芒,合炁三華。钁天振劍,神虎辟邪。
安陽太帝,攝御群魔。上昇神霄,濯形天河。
南方
炎炁浮煙,運昇赤明。長生元聖,高居玉京。
降妙圓羅,散品六冥。元天大誥,普濟群生。
消殄魔試,奔飛火鈴。保衛正炁,億劫長存。
西方
皓景金華,長庚洞光。大梵流布,輪轉元綱。
蔚明交變,騰化十方。七關安鎮,回合陰陽。
帝炁蕩蕩,我享嘉祥。玉文敷告,生道延昌。
北方
太陰朔單,上連帝居。流燄騰晶,化形玉虛。
輔衛三境,簡閱元圖。眞符煥發,定籍清都。
標名金籙,宿釁咸除。飛神碧落,超登太無。
中央
元始虛皇,祖土居中。三炁洞元,肇生太虛。
七轉七變,混合回風,散花萬神,天地開通。
吉日行事,億天所宗。願保劫年,享福無窮。

靈寶無量度人上經大法卷之四十五

金闕玄元道君滅九十六種外道一百八十天魔智慧神呪

天地雜炁,生諸妖邪。常以正道,除去氛祲。
第一思惟,我無主簿。諸法皆空,不可轉相。
一實境界,飛魔鬼神。知所住處,實知方便。
假空有故,法性理性。湛然常住,無有來去。
一知實故,二知魔故。三除相故,四分別空。
元亨利貞,邪不干正。臨兵闘者,皆列陣前。
急急如律令。
 右法先叩齒一十二通,密誦不拘遍數,其魔應時皆發善念,並來座下稽首。若欲除滅,則廣持遍數,其餘皆遁,隨呪消滅矣。

上清靈寶大法卷之十三制魔伏神門
洞微高士開光救苦眞人甯全眞授 上清三洞弟子靈寶領敎嗣師王契眞纂

魔王三章

第一欲界飛空之音
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樂兮,當人生門。
仙道貴生,鬼道貴終。
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高上清靈爽,悲歌朗太空。
唯願仙道成,不願人道窮。北都泉曲府,中有萬鬼群。
但欲遏人筭,斷絕人命門。阿人歌洞章,以攝北羅酆。
束誦祅魔精,斬馘六鬼鋒。諸天炁蕩蕩,我道日興隆。

第二色界魔王之章
落落高張,明炁四騫。梵行諸天,周迴十方。
無量大神,皆由我身。我有洞章,萬徧成仙。
仙道貴度,鬼道相連。天地渺莽,穢氣氛氛。
三界樂兮,過之長存。身度我界,體入自然。
此時樂兮,薄由我恩。龍漢蕩蕩,何能別眞?
我界難度,故作洞文。變化飛空,以試爾身。
成敗懈退,度者幾人?笑爾不度,故爲歌音。

第三無色界魔王歌曰
三界之上,眇眇大羅。上無色根,雲層峨峨。
唯有元始,浩劫之家。部制我界,統乘玄都。
有過我界,深入玉虛。我位上王,匡御眾魔。
空中萬變,穢氣紛葩。保眞者少,迷惑者多。
仙道難固,鬼道易邪。人道者心,諒不由他。
仙道貴實,人道貴華。
爾不樂仙道,三界那得過?其欲轉五道,我當復柰何?

此三界之上,飛空之中,魔王歌音,音參洞章。誦之百徧,名度南宮。誦之千徧,魔王保迎。萬徧道備,飛昇太空,過度三界,位登仙公。有聞靈音,魔王敬形,敕制地祇,侍衛送迎,拔出地戶,五苦八難,七祖昇遷,永離鬼官,魂度朱陵,受鍊更生,是謂無量,普度無窮。有祕上天文,諸天所共崇,泄慢墮地獄,禍及七祖翁。

道言:此二章並是諸天上帝,及至靈魔王隱祕之音,皆是大梵之言,非世上常辭,言無韻麗,曲無華宛,故謂玄奧,難可尋詳。上天所寶,祕於玄都,紫微上宮,依玄科,四萬劫一傳。若有至人,齎金寶質,心依舊格,告盟十天,然後而付焉。

雲篆度人妙經。太上洞玄靈寶無量度人上品妙經卷一

杜子春

杜子春者,蓋周隋間人。少落拓,不事家產,然以志氣閒曠,縱酒閒遊,資產蕩盡,投於親故,皆以不事事見棄。方冬,衣破腹空,徒行長安中,日晚未食,彷徨不知所往。於東市西門,飢寒之色可掬,仰天長吁。

有一老人策杖於前,問曰:「君子何嘆?」春言其心,且憤其親戚之疏薄也,感激之氣,發於顏色。老人曰:「幾緡則豐用?」子春曰:「三五萬則可以活矣。」老人曰:「未也。」更言之:「十萬。」曰:「未也。」乃言「百萬」。亦曰:「未也。」曰:「三百萬。」乃曰:「可矣。」於是袖出一緡曰:「給子今夕。明日午時,候子於西市波斯邸,愼無後期。」及時子春往,老人果與錢三百萬,不告姓名而去。

子春旣富,蕩心復熾,自以爲終身不復羈旅也。乘肥衣輕,會酒徒,徵絲管,歌舞於倡樓,不復以治生爲意。一二年間,稍稍而盡,衣服車馬,易貴從賤,去馬而驢,去驢而徒,倏忽如初。旣而復無計,自嘆於市門。發聲而老人到,握其手曰:「君復如此,奇哉!吾將復濟子。幾緡方可?」子春慚不應。老人因逼之,子春愧謝而已。老人曰:「明日午時,來前期處。」子春忍愧而往,得錢一千萬。

未受之初,憤發,以爲從此謀身治生,石季倫、猗頓小竪耳。錢旣入手,心又翻然,縱適之情,又卻如故。不一二年間,貧過舊日。復遇老人於故處,子春不勝其愧,掩面而走。老人牽裾止之,又曰:「嗟乎拙謀也。」因與三千萬,曰:「此而不痊,則子貧在膏肓矣。」子春曰:「吾落拓邪遊,生涯罄盡,親戚豪族,無相顧者,獨此叟三給我,我何以當之?」因謂老人曰:「吾得此,人間之事可以立,孤孀可以衣食,於名敎復圓矣。感叟深惠,立事之後,唯叟所使。」老人曰:「吾心也!子治生畢,來歲中元,見我於老君雙檜下。」

子春以孤孀多寓淮南,遂轉資揚州,買良田百頃,郭中起甲第,要路置邸百餘間,悉召孤孀,分居第中。婚嫁甥侄,遷袝旅櫬,恩者煦之,讎者復之。旣畢事,及期而往。

老人者方嘯於二檜之陰。遂與登崋山雲臺峰,入四十里餘,見一處,室屋嚴潔,非常人居。彩雲遙覆,驚鶴飛翔其上。有正堂,中有藥爐,高九尺餘,紫焰光發,灼煥窗戶。玉女九人,環爐而立。青龍白虎,分據前後。

其時日將暮,老人者,不復俗衣,乃黃冠絳帔士也。持白石三丸,酒一卮,遺子春,令速食之。訖,取一虎皮,鋪於內西壁,東向而坐,戒曰:「愼勿語。雖尊神惡鬼夜叉,猛獸地獄,及君之親屬,爲所困縛萬苦,皆非眞實。但當不動不語,宜安心莫懼,終無所苦。當一心念吾所言。」言訖而去。

子春視庭,唯一巨甕,滿中貯水而已。道士適去,旌旗戈甲,千乘萬騎,徧滿崖谷,呵叱之聲,震動天地。有一人稱大將軍,身長丈餘,人馬皆著金甲,光芒射人。親衛數百人,皆杖劍張弓,直入堂前,呵曰:「汝是何人?敢不避大將軍!」左右竦劍而前,逼問姓名,又問作何物,皆不對。問者大怒,摧斬爭射之聲如雷,竟不應。將軍者極怒而去。

俄而猛虎毒龍,狻猊獅子,蝮蠍萬計,哮吼拏攫而爭前欲搏噬,或跳過其上,子春神色不動。有頃而散。旣而大雨滂澍,雷電晦暝,火輪走其左右,電光掣其前後,目不得開。須臾,庭際水深丈餘,流電吼雷,勢若山川開破,不可制止。瞬息之間,波及坐下,子春端坐不顧。未頃而將軍者復來,引牛頭獄卒,奇貌鬼神,將大鑊湯而置子春前,長槍兩叉,四面周匝,傳命曰:「肯言姓名卽放,不肯言,卽當心取叉置之鑊中。」又不應。

因執其妻來,拽於階下,指曰:「言姓名免之。」又不應。及鞭捶流血,或射或斫,或煮或燒,苦不可忍。其妻號哭曰:「誠爲陋拙,有辱君子,然幸得執巾櫛,奉事十餘年矣。今爲尊鬼所執,不勝其苦!不敢望君匍匐拜乞,但得公一言,卽全性命矣。人誰無情,君乃忍惜一言?」雨淚庭中,且呪且罵,春終不顧。將軍且曰:「吾不能毒汝妻耶!」令取銼碓,從腳寸寸銼之。妻叫哭愈急,竟不顧之。

將軍曰:「此賊祅術已成,不可使久在世間。」敕左右斬之。斬訖,魂魄被領見閻羅王。曰:「此乃雲臺峰祅民乎?捉付獄中。」於是鎔銅鐵杖、碓擣磑磨、火坑鑊湯、刀山劍樹之苦,無不備嘗。然心念道士之言,亦似可忍,竟不呻吟。

獄卒告受罪畢。王曰:「此人陰賊,不合得作男,宜令作女人。」配生宋州單父縣丞王勸家。生而多病,針灸藥醫,略無停日。亦嘗墜火墮牀,痛苦不齊,終不失聲。俄而長大,容色絕代,而口無聲,其家目爲啞女。親戚狎者,侮之萬端,終不能對。同鄕有進士盧珪者,聞其容而慕之,因媒氏求焉。其家以啞辭之。盧曰:「苟爲妻而賢,何用言矣?亦足以戒長舌之婦。」乃許之。盧生備六禮,親迎爲妻。數年,恩情甚篤,生一男,僅二歲,聰慧無敵。盧抱兒與之言,不應,多方引之,終無辭。盧大怒曰:「昔賈大夫之妻鄙其夫,才不笑爾。然觀其射雉,尚釋其憾。今吾陋不及賈,而文藝非徒射雉也,而竟不言!大丈夫爲妻所鄙,安用其子?」乃持兩足,以頭撲於石上,應手而碎,血濺數步。

子春愛生於心,忽忘其約,不覺失聲云:「噫……」噫聲未息,身坐故處,道士者亦在其前。初五更矣,見其紫燄穿屋上,大火起四合,屋室俱焚。

道士嘆曰:「措大誤余乃如是。」因提其髻,投水甕中,未頃火息。道士前曰:「吾子之心,喜怒哀懼惡欲皆忘矣,所未臻者,愛而已。向使子無噫聲,吾之藥成,子亦上仙矣。嗟乎,仙才之難得也!吾藥可重鍊,而子之身猶爲世界所容矣,勉之哉。」遙指路使歸。子春強登基觀焉,其爐已壞,中有鐵柱,大如臂,長數尺,道士脫衣,以刀子削之。子春旣歸,愧其忘誓,復自效以謝其過。行至雲臺峰,絕無人跡,嘆恨而歸。

太平廣記卷十六 神仙十六。唐牛僧儒 玄怪録卷一。

清魏文忠 繡雲閣 第一回 聚仙臺諸眞論道 虛無子四境遊神

黃龍初,道君身臨八卦臺中,宣諸眞而諭之曰:「道本無私,而世之傳道者,何多私相授受也?」

一時紫霞眞人、紫雲眞人、紫氣眞人曁諸眞等伏地請曰:「師言私授者何?」

道君曰:「夫道也者,先天地而有,原本氣之自然,以行所無事,事至易也,行無奇也。胡世之求吾道者,不以正道是從,作一切非道,以亂吾道。旣亂吾道,卽壞吾道。所以慕吾道而學吾道者,終其身於非道之中,反以吾道爲索隱行怪之爲,鉤深致遠之術。流弊若此,不幾阻人以進道路乎?吾奉王母懿旨,欲命一弟子闡明大道於天下。爾等以爲如何?」

紫霞曰:「如師所言,是道之壞,壞於野方外術也。若不闡之,道何能明?願師命遣吾輩,以正大道於天下,庶使後之學道者不至再入歧途。然師不面命其人,則任事弗專,道終難還其本體。」

道君曰:「爾輩親受吾道,備嘗艱苦,由習而成,吾欲遣之,欲心不忍。諸弟子內,惟紫霞門徒最多,爾歸命一託化於世,以救正吾道,功莫大焉。」

道君囑畢,退入宮中。紫霞與諸眞人拱手而別,歸至洞府,遂登聚仙臺,高竪朱旛,以招諸弟。但見朱旛搖動,仙鶴飛鳴,萬道祥光,直繞天際。

各洞弟子睹而驚曰:「霞彩拂拂,瑞氣騰騰,自東而來,必是聚仙臺朱旛高竪,招聚吾等,以示大道也。」於是虛無子、淨塵子、無垢子、清心子、抱道子以及諸子,各駕祥光,同到聚仙臺前。一一拜禮畢,鴛班鷺序,左右分行。紫霞眞人身居寶座,高聲言曰:「曩者吾侍八卦臺中,道君悲道不明,俾吾闡發於人世。爾弟子等有能代師而行者乎?」

虛無子出班言曰:「弟承師敎,指示頻頻,幸而功成,仙品得登,師勞弟願代之。但不知闡道若何,乞師詳示。」
紫霞曰:「欲闡是道,當託生紅塵,由粗及精,由精入妙,爲好道者循循善誘,庶幾道理條分,道無歧二焉。」

虛無子曰:「天下之好道者眾矣,獨吾託生塵世,烏能逐一援引,同入正道耶?」
紫霞曰:「天下至廣,生靈至眾,放而言之,何異恆河沙數,不可屈指。至於引人入道,其間支分流衍,自可一以纍萬,奚慮人繁乎?」

虛無子曰:「如是弟子託生塵世,道由何入,祈師此際詳爲指陳,庶免他時歧途是誤。」
紫霞曰:「道在人身,不假外求,以人治人,垂手可得,何誤之有?」

虛無子曰:「師言道在人身,宜乎不造而得矣,胡爲乎必使面壁功深,然後道爲之得?」
紫霞曰:「人之初生,虛靈附之,旣生以還,物慾擾之。物慾旣擾,先天道大,不從而復,愈墜愈下,見人不見道矣。所以道者之尊,又開入道法門,俾世之見人不見道者,從而入道,以復其初焉。」

虛無子曰:「以失道之人而還其載道之本,所引人者,誰爲首乎?」
紫霞曰:「入道莫先治心,治心乃入道之源也。」

虛無子曰:「治心若何?」
紫霞曰:「心爲一身主,如上天北極然。任雷雨風雲,紛擾多端,毫無轉移,而日居其所,眾星聽令,是北極雖無爲而若有爲也,有爲而亦若無爲也。所以靜而不動,而道無不從此出焉。人心,亦北極也,其先使之挺立乎中,一切聲色貨利不能(……原有闕文)想淨,而天理周流,運行不息,所以運之行之者,子臣弟友之道也。久之,子臣弟友之道,純任自然,無絲忽矜持,則大道已得。大道旣得,儼若至誠,善必先知,不善亦必先知。由此而大而化之,卽是聖人矣。豈若世之道本不識,或以食臭採戰爲大道,養陰養陽爲人道,日陷此身於鬼域,求道反以背道哉!故師受道君所託,而託之於爾。爾入塵世,能復大道本體,弗使好道者誤入迷途,則功倍他,眞不可思議。」

紫霞言已,群眞喜曰:「道再不明,天下幾無道矣。」言竟而散。

虛無子拜辭紫霞,歸洞默坐。靜塵子、無垢子等入而笑曰:「師弟得道數年,大任卽肩,眞吾輩所不及。」
虛無子曰:「弟承諸兄指示,得受道旨,幸而仙班忝列,抱愧殊多。今師命弟此生援引好道之人,吾恐本根爲世所迷,不如坐守洞府之爲愈也。」

靜塵子曰:「待爾他日身入塵寰,迷而不悟之時,兄等自然隨在切指,引還大道,不過投生凡境鍛鍊一番。」
虛無子曰:「兄等所言,弟自銘心刻骨。至切指迷途之語,須勿忘之。」
無垢子曰:「師弟不必深囑,但託生何時,兄等當爲一餞。」
虛無子曰:「弟也未入紅塵,思欲神遊八部,歷觀幻境,然後辭師以及眾兄,亦未可造次而行也。」(…………下略)

虛無子曰:「吾往素遊行,清平無礙,何獨今日不同於昔乎?須至繡雲洞中,一詢吾師以解之。」播轉祥光,竟向洞前徐徐墜下。入洞禮畢,呆立師側,啞然如不出諸其口。

紫霞曰:「弟子何來?其來何詢?」

虛無子曰:「師命弟子闡道人間,弟子不識人間景況若何,因神遊四境,以擬道之所闡,何者爲先。胡以初遇大漢,化銅山萬仞。繼遇醉漢,化酒海千尋。終遇女娘,鬥於霄漢。女娘伏矣,外患復加,幾喪其身於鐵牙板下。此何說也?」

紫霞曰:「道高則魔至,無魔安能見道哉?」

虛無子曰:「是魔也,何法力若斯之毒乎?」
紫霞曰:「天下生靈,被此四魔毒盡,吾道之難成者,皆此四魔阻之耳。」(酒色財氣害盡世人,學道者宜先除此四害。)

虛無子曰:「四魔足以害道,上天諸神諸聖何不除之?」
紫霞曰:「上天之留此四魔者,亦衛道意也。無此四魔,不足以治天下。有此四魔,乃能見道之深。學道者,果將四魔降伏,可以入道矣。」

虛無子曰:「四魔不去,道終難入。師命吾託生人世援引好道者,得其正大之途,恐弟子法力低微,難與是魔相敵,反自墜也,請辭之。」
紫霞曰:「道君以闡道之任託師,師以闡道之任託爾,爾旣應而復改,豈有身列仙班而信字亦不存乎?」

虛無子曰:「紅塵擾擾,陷人之坑,一入其中,四魔攻擊,將迷途何日返也?」(仙視紅塵爲何如地乎?請細思之。)
紫霞曰:「爾託化人間,師命爾同學諸友隨在指示,自然仙位可復焉。」

虛無子曰:「師命弟不敢傲,但弟入紅塵,師時以渡弟爲心,弟之望也。」
紫霞曰:「爾入塵凡,卽墜百丈深坑,師定以手援之,誓不爾負。如引人甚眾,師於洞外高竪繡雲閣,待爾率弟歸來,同住閣中,爲不生不滅之地。」

眞誥卷之五 甄命授第一

清靈裴君曰:道者混然,是生元炁,元炁成然後有太極,太極則天地之父母,道之奧也。故道有大歸,是爲素眞。故非道無以成眞,非眞無以成道,道不成,其素安可見乎?是以爲大歸也。見而謂之妙,成而謂之道,用而謂之性,性與道之體,體好至道,道使之然也。(陶弘景注:此說人體自然與道炁合,所以天命謂性,率性謂道,修道謂敎。今以道敎,使性成眞,則同於道矣。)

君曰:今子欲學道,彼必試子,試而不過,是我之恥也。今旣語子以得道之方,又悟汝以試觀之法,於此試而不過者,亦子之愚也。夫欲試之人,皆意之所不悟,情之所不及者而爲之,子愼之哉。

君曰:昔中山劉偉道,學仙在嶓蒙山,積十二年,仙人試之以石,重十萬斤,一白髮懸之,使偉道臥其下,偉道顏無變色,心安體悅,臥在其下,積十二年,仙人數試之,無所不至,已皆悟之,遂賜其神丹,而白日昇天。(陶弘景注:此應是漢時人。)

君曰:昔青烏公者,身受明師之敎,審仙妙之理,至於入華陰山中學道,積四百七十一歲,十二試之,有三不過,後服金汋而昇太極,太極道君以爲試三不過,但仙人而已,不得爲眞人,況俗意哉。(陶弘景注:青烏公似是彭祖弟子也。)

君曰:眞人隱其道妙而露其醜形,或衣敗身悴,狀如癡人。人欲學道,作此試人,卒不可識也。不識則爲試不過。汝恆當愼此也。

昔漢初有四五小兒,路上畫地戲,一兒歌曰:著青裙,入天門,揖金母,拜木公。到復是隱言也。時人莫知之,唯張子房知之,乃往拜之,此乃東王公之玉童也。所謂金母者,西王母也。木公者,東王公也。仙人拜王公,揖王母。

君曰:昔有傅先生者,其少好道,入焦山石室中,積七年,而太極老君詣之,與之木鑽,使穿一石盤厚五尺許,云穿此盤,便當得道。其人乃晝夜穿之,積四十七年,鑽盡石穿,遂得神丹,乃昇太清爲南嶽眞人。此有志之士也,子其識之。若有此試,愼勿言不能也。

君曰:晉初有眞人郭聲子,在洛市中作卜師,時劉石張臧四姓,並欲學道,常自歎云不遇明師。明師出而己不覺,皆爲試不過,皆無所得也。常當愼此。有異不覺,便爲試不過也。人有學道之心,天網疏而不失,皆並試人。汝深思此意,愼之也。

君曰:然則學道者有九患,皆人之大病。若審患病,則仙不遠也。患人有志無時,有時無友,有友無志,有志不遇其師,遇師不覺,覺師不懃,懃不守道,或志不固,固不能久,皆人之九患也。人少而好道,守固一心,水火不能懼其心,榮華不能惑其志,修眞抱素,久則遇師,不患無也。如此則不須友而成,亦不須感而動也。此學仙之廣要言也,汝當思此。

君曰:夫喜怒損志,哀慼損性,榮華惑德,陰陽竭精,皆學道之大忌,仙法之所疾也。雖還精胎息,僅而補之,內虛已徹,猶非本眞。莫若知而不爲,爲而不散,此仙之要道,生之本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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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蓬頭赤腳,一生伏氣餐霞。笑指武夷山下,白雲深處吾家。——白玉蟾自贊
松篁鬱鬱冬猶秀,桃李紛紛春漸迷。識破邯鄲塵世夢,白雲深處可幽棲。——陳摶